第七十八章 雙生隕
李淩霄的這一次孕兆雙胎原本就是我布下的一口真氣,不過是為了我們一步步走上高處,可痛苦是真實的,不亞於再受一次墜胎之苦,我問過淩霄的意思,可她堅持要走這一遭。
除了胎不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真的痛,真的血,真的去鬼門關走上一遭,倘或真的出了事,連我也無能為力,我看著遠處充滿惶惑不安的封平,心中又湧出一絲安慰,淩霄這一次不再是單槍匹馬,有人在她身後等著她盼著她,她就應該能好好回來。
我在長秋宮裏坐鎮,李淩霄已經被送進了內殿。我手邊的茶水換了三茬,手卻一直都沒有溫熱起來,岫煙從仙居殿回來,告訴我劉無忌已經往這邊趕了。
我冷笑一聲,道,"看來當真是看中他的太子,連身體也顧不得了。"
岫煙低聲道,"說是走了一半,就堅持不住了,頭暈的厲害,可堅持不肯回鑾,如今聖駕已經快到長秋宮了。"
我笑了笑,去吩咐喜媚,把話先傳出去。
是。岫煙便退了出去。
淩霄被送進內殿已經一個時辰了,除了偶爾聽見幾聲痛苦地呻吟,再無半點動靜。穩婆手裏的清水一盆盆端進來,端出時成了一盆盆血水。
我看得心驚肉跳,幾次要衝進去,岫煙再三拉住我道,"娘娘不能進去,如今太醫正在為皇後接生,等下看著太醫的說法吧。"
這是劉無忌已經由李季與陶誠攙扶著走了進來,身邊還佟美人跟著侍奉,見我目光掃過,佟美人便使了一個眼風,我簡單見了禮,便溫言道,"陛下龍體不適,怎的也來了?這邊有臣妾照料不會有事!"
劉無忌扶著我道,"朕實在是不能安心,便自己來看一看,皇後如何了?"
岫煙端了參湯上來,劉無忌煩悶的一口喝下,"怎麽還沒有動靜?"
我也端起參湯假意抿了兩口,掩住沁入湯中兩滴淚,不覺愧悔難當,淩霄,隻求你萬萬不要有事才好。
陶誠則掏出帕子,給皇帝拭了拭額角的汗意,又道,
"陛下,沐婕妤到底年輕不知事,也是無意的,如今驚嚇到皇後娘娘,她也是後悔的不得了。"
劉無忌不耐煩的推開她的手,"如果皇後與太子有事,那她也不要想活了!"
我清楚的看到陶誠眼中跳動著喜悅。
我眼中一陣濕熱,便有些哭腔道,皇後娘娘胎相一向穩固,雖是今日被沐婕妤搶白動了氣,也受了些驚嚇,可不該如此嚴重。
正說話間,方太醫滿臉大汗出來,深深吸一口氣,
皇後娘娘受驚早產,此刻已經不好。微臣醫術淺陋,如此不足月的雙生之子,實在回天乏力。”
劉無忌的手掌緊緊抓著蟠龍含珠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半晌道,"孩子呢?孩子如何?"
"娘娘出血不止有血崩之勢,一直沒有醒來。因娘娘出血過多,孩子根本無法保住,臣以固衝湯給娘娘服下也不見效。臣不知娘娘是何體質,不敢濫用止血湯藥,如今,如今,可惜了娘娘一對龍鳳胎,已經生生夭折了啊!"
方太醫跪地不起,劉無忌猛地站起身,卻又無力的跌回椅子,他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朕的太子,朕的心月狐太子啊!"
"是誰!是誰!害了朕的太子!"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卻剛好噴了陶誠一臉,陶誠剛一躲開,佟美人便迎上來扶住了劉無忌。
我連忙道,"快看看陛下如何了?"
方太醫連忙上前請脈,隨後道,"陛下隻是一時急火攻心,龍體並無大礙。"
這時佟美人才輕聲道,"陛下,妾嗅到您身上有一種不尋常的味道。"
劉無忌轉頭看她,"什麽味道?"
佟美人連忙跪下身體,有些顫抖道,"陛下,其實臣妾方才一進長秋宮也聞到了這種味道,這是,這是。。。。"
她囁嚅著,不敢說出口,劉無忌眯了眯眼睛道,"你先起來回話,告訴朕,究竟是什麽味道?說錯了不怕,朕不加怪罪便是。"
佟美人便回稟道,"妾的父親曾在蜀州為官,妾自幼便在那邊長大,父親經手的有一樁案子頗為奇妙,是一個美貌女子從小便以美貌著稱,可當地的巫女卻說她今生克夫,而這個女子婚嫁之後還真的不到三個月克死了丈夫,再後來連著嫁的兩個丈夫都是沒有聽過三個月。
那女子的名聲便更不好,等她想要嫁第四個丈夫的時候,那巫女又來阻止,終於女子發怒與那巫女衝突起來,追到巫女家中才發現裏麵有刻著她前三個亡夫性命八字的木頭人,如今第四個也正在做,隻是還未完成,女子嚇壞了,連忙報了官。"
佟美抬頭道,"原來是那巫女一直妒忌女子的美貌,故意害死她之前夫婿,妾的父親搜索了巫女的家,搜出好多奇異的草藥,有一味名曰幻草,便是有些甜膩的香氣,妾一直記得這個味道,卻沒想到會在陛下與皇後娘娘的長秋宮再次聞到!"
"你是說,這是巫蠱之術!"劉無忌聲音陰沉道。
佟美又跪下身,"陛下,妾不知是不是有人使用了巫蠱之術,可臣妾卻能保證這確實是幻草的味道!"
室內的氣氛一陣壓抑,隨後就聽到劉無忌吩咐道,"給朕搜,長秋宮與仙居殿,朕要看看有沒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行巫蠱之術!"
夜已深沉,此時李季已經開始搜宮,我歎了口氣,徑自往內室而去。門口的幾個婆子和宮女慌忙攔住我,"婕妤娘娘,裏麵便是產房,娘娘不能進去,總是忌諱的!"
我冷冷道,"什麽忌諱?"
我推門而入,房間裏充斥著血腥氣,李淩霄最愛的描金牡丹的錦被也盡染了鮮血。
回憶我和她相遇時,她惡語相向,驕橫跋扈。憑借著出色的相貌和出身,她總是想壓在任何一個女人頭上。
她想做皇後,她將齊薑與我看作眼中釘,卻並未對我們施展什麽陰私的手段。自然,她瞧不上心思沉重的陶誠,那時的李淩霄有多麽鮮豔嫵媚就有多麽驕狂。
後來她被陶誠算計慘痛流產,一切榮寵化為烏有,她從巔峰落下,摔得實實在在。換了另一個女人是必非死即瘋,
而李淩霄,世家貴女,世襲了一種風範。她頭可斷血可流,可以失寵甚至可以死,但是她的風度不可以丟。我沉睡在仙居殿的時候,她來看我,還堅強的要連我也保護。
待我再次回來時,她正看庭前看花開花落,穿一身舊衣裙,卻依然是那個驕傲的李淩霄。
而如今,李淩霄臉色慘白,半閉著眼睛,汗水浸濕的頭發淩亂的粘在臉頰上。
我接過一碗參湯走到床前,覺得百感交集,要說我與她的交情,曾經不算相好姐妹,如今卻越來越惺惺相惜,她恨過我,我也怨過她,少年時光一半以上都在爭鬥。
看她如今這般氣若遊絲的躺在床上,我卻隱隱有些害怕,若是她就這樣死了,這未央宮裏,便隻剩我一人孤軍奮戰。
我以為我已經足夠強大了,其實,我還是很沒出息怕寂寞呀。
她看見我走過來,竟睜開眼睛,一把握住我的手,含混不清道,"太疼了,疼得想死。"
我將參湯喂進她嘴裏,並悄悄將一股真氣傳入她體內,
我看著她道,"淩霄,你爭氣一些,不要放棄,不要死,我們快要成功了。"
她點點頭,再次握緊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