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小妃新鬥
然而一大清早,我就被另一陣哭聲吵醒,剛起身便覺得頭腦昏沉,岫煙一邊給我端了雪梨銀耳湯,一邊遣了宮人進來通傳,宮人回稟道,"是新入宮的家人子左香君求見。"
左香君是禦史大夫家的嫡女,還有一位一同入宮的家人子名喚阮南風,乃是上將軍家的千金。
這兩位是管英選出來的皇後人選,隻不過因先帝駕崩,生生耽誤到現在。
這兩人中,我比較屬意於阮南風,她父親曾在淳於將軍麾下效力,這幾年坐上了上將軍的位置。
而武將家的女孩,大氣利落,英姿煥發,並無大周時興的紅顏弱女之風,談笑也極爽快,令人耳目一新,玨兒亦多思,這般豪爽的女孩子才適合他。
而今日來的這位左香君,則是紅顏弱女的典範。
聽聞也飽讀詩書,不過她出名在楚腰纖纖,說是裙子略緊些,便容易昏厥。一陣風來也容易將她吹出去老遠,偏偏這等姿態能惹得慕名的男子頓起保護之心,我委實不能理解那些男人。
岫煙捧著我的長發又要補一些烏發膏,我卻提醒道可以加一些時令的花露進去,增加香味。
岫煙笑了笑,"也隻有王爺有了消息,娘娘才像重新活過一般。"
我笑了笑,麵頰上紅暈染染,"是呀,我一生便是這一個念想,你還有什麽不懂的。"
"娘娘高興,岫煙也高興的,"她笑著道,"這就著人去采花露去!"
待我收拾停當,便走出寢殿,至歲寒閣前,已是湖麵開闊,湖光山色俱佳之處,不遠處有女子歌聲傳來,唱得是一首古風《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歌聲回環往複,極是動人心魄,連上林苑內滿溢的盛春的柔靡光豔亦為之停駐不前。
我卻淡然一笑,岫煙向前一步,已是一品女官的威儀,她略微冷淡的聲音響起。
"長樂宮中,胡亂吟唱,誰在太後麵前失儀?"
歌聲戛然而止,片刻,左香君便帶著她的侍女風擺楊柳,西子捧心般的進來了,一頭跪倒在我麵前,蹙著眉對我說道,"太後娘娘明鑒,臣女如今懷了陛下皇嗣!可陛下卻要殺臣女!"
我聞言輕輕挑眉。
左香君的眼淚一對兒一雙兒的往下落,我帶著她回到中殿,令她坐在我下手的坐墩之上,我則輕輕叩著桌上的,一隻裝滿鮮果的水晶托盤,一下一下的,傳出音韻般的節奏,半晌我都沒有說話,直到左香君喉嚨裏再也沒有,剛進來時理直氣壯的嚶嚶哭泣聲。
隻被我手指每叩擊一下,都引得她心慌意亂時,我才不急不緩地開了口,聲音是珠簾深鎖下的一抹輕煙徐徐,"你方才說你懷了皇嗣?"
左香君一個激靈,忙抬頭道,"回太後,是的。"
"本宮怎不知你已經侍寢了?"我身坐重重玉繡錦茵之中,背脊挺直,凝神端詳著嬿婉悠悠道,"先帝駕崩才多久啊?"
左香君臉色一白,我這個問題,幾乎壓得她粉身碎骨。她己經匍匐在地,不知該如何再顯示自己的卑微與無措。巨大的驚惶讓她冷汗淋淋,拚命稱罪:"太後恕罪,並非臣女自願,乃是陛下。。。"
她突然一凜,顯然發覺在一個母親麵前,說她的兒子對女子用強是多笨的一件事。更何況她連兒媳都還不是。
"陛下強迫你了?"我依舊語氣淡淡。
左香君此刻心如亂麻,眼圈紅了起來,想來是想哭一哭,卻又不敢在我麵前放肆。
"即是他不對在先,為何他又要殺你?"我又叩了一下托盤,發出錚的一響。
我倏然站起身,"左香君,你才剛剛入宮,大概不太了解本宮的脾性,其實本宮隨和的很,最喜與人為善。
這未央宮裏大大小小的妃嬪宮人們,也都與本宮相處的不錯。"
我走到她身邊,沉聲道,"主要是相處不來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些與本宮使詐弄鬼的人,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左香君跌坐在了地上。
待到傍晚時。我去甘泉宮的時候,劉玨正在批改奏章。
我站在珠簾後好一會兒,輕輕地眯起眼睛看著這位年少的小皇帝。這個孩子比起鄭秀生的劉璟更加肖似乃父。
頗為英挺不凡,隻是心思也略重些,而生就的極好的忍耐力和圓滑,大概是來自他出身卑微的生母,那麽,他什麽地方會有些像我呢?是不是那種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執著?
我蹙了蹙眉,隨後笑著走出來,他看見我,訝異了一瞬,隨即露出溫柔的微笑,
"母後,您怎麽來了?"
我說,"閑來無事,做了些小點心,你來嚐嚐。"
他不宜覺察的愣了愣,便掀起食盒,一陣香氣撲鼻而來,裏麵的點心圓潤飽滿,表皮金黃,微油起酥,還點綴著卷成花樣紅色的火腿絲,似乎像是美人的小心思,招手點足的教你嚐上一口。
劉玨眼中一亮,"母後,這是什麽點心,兒子從未吃過,也從未見母後做過?"
他不待我回答,立刻將點心放在手心裏咬上一口,燙的隻吸氣,卻大讚道,"鹹香濃鬱,入口即化,實在人間美味!若是此時有一盞香茶!"
我立刻從身後拿出一隻青花釉裏紅的瓷壺,"母親為你準備了,你再嚐嚐。"
他就著我的手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頓時驚喜道,"這是什麽茶?麥香四溢,絲毫不被點心的香味掩蓋。"
我笑笑,指著那盤子點心道,"那是黃金一窩絲,這個名字雖不精美,確實這點心的本來麵貌,製作上倒是極費心思的,不過你吃了高興也是值得。"
"母後何必如此辛苦?"他拉住我的手扶我坐下,"兒子不管吃些什麽都好,那班禦廚養著又有何用?母後若有什麽新法子,交代給他們便是。"
我拍拍他的手,"從小你和長樂的飲食,我便都是親自動手,絕不假手旁人,一則宮中人心叵測,二則給自己的孩子做飯,世間哪有幾個母親不是樂在其中。"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垂下眼簾,"母親,若是沒有你,我怕是沒有機會長大,更談何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