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眾仙人聯袂降世,徐鳳年陷陣誅仙(6)
仙人之軀如同昆侖玉碎。
雙腳不動但是身體後傾的徐鳳年,在刀鞘頂端蜻蜓點水觸及地麵後,整個人重新站直,又是一推刀柄,第二名仙人又被涼刀如出一轍地撞碎仙身。
當最後一名仙人放棄近身搏殺的念頭時,徐鳳年五指突然握緊,出鞘涼刀輕輕一顫,沒有繼續順勢刀滑入鞘,而是逆勢而出寸餘,正在後退的仙人背後頓時起驚雷。
三名仙人轉瞬間便白虹消散,大街上五百餘鐵騎更是全軍覆滅。
就在此時,一道嬌小身影掠向白鹿,手刀恰巧刺中了那位在白鹿背上剛剛凝聚成形的仙人胸膛。
她一擊得手,毫不猶豫,迅速後撤。
但是那團金光的炸裂,仍是重重撞擊在了她的身軀上。
她的撤退路線上,接連數次穿牆而過,當她好不容易在遠處停下身影後,咳出一口鮮血,然後扶了扶貂帽,抬起手臂擦了擦嘴角,輕輕一躍,坐在牆頭,從口袋裏掏出一塊來時在路上買的蔥油餅,低頭咬了一大口。
曹長卿和鄧太阿相視一笑,殺了個仙人吃塊餅,真是挺相得益彰的……
欽天監大門口,在白鹿仙人被莫名其妙給一個小姑娘偷襲成功後,蓮花冠老真人和手持符劍的初代祖師爺終於同時出手了。
徐鳳年腳尖下剛才出現一小片裂縫,是為了不後撤半步而讓鞋底摩擦地麵造成的。
三名仙人雖然無功且不得返,就像徐鳳年的落劍拖延了他們的前衝,他們也順利拖延了徐鳳年的換氣。
手中提劍的龍虎山初代祖師飄然而至。
徐鳳年新氣未起,仍是強行與之對衝。
左手刀終於出鞘。
老舊涼刀與符劍鬱壘鏗鏘撞擊在一起。
麵如冠玉的“年輕”初代祖師倒滑出去十數丈,幾乎就要撞入欽天監大門,但是笑臉燦爛。
徐鳳年前掠十步,倒退不過九步,但是蓮花冠年邁仙人的身體竟是直接穿過了提劍仙人,兩位仙人互換位置,後者一掌拍在徐鳳年額頭,口吐兩字。
“開山!”
徐鳳年腦袋向後微微搖晃,腳後跟離開地麵,腳尖使勁踩地。
一步。
僅僅後退一步。
但仍是沒有退出先前與六十多位仙人遙遙對峙的那個位置。
一掌擊中徐鳳年額頭的蓮花冠老真人向後飄去,同時提劍仙人又在這條筆直的路線上一穿而至,笑眯眯道:“江山滿風雷。”
徐鳳年一腳前踏,雙手持刀,毫不拖泥帶水地一刀劈下。
刀豎劍橫。
刀劍之間,風起雲湧雷滾動。
年輕容貌的祖師爺那襲道袍兩袖瘋狂翻卷,徐鳳年的鬢角發絲亦是肆意飄拂。
蓮花冠仙人的身影幾乎與持劍祖師重疊,右手一掌透過刀劍,狠狠推在徐鳳年心口。
似乎為了增加這一掌的無上威勢,年邁仙人左手按在了右掌後背,輕喝道:“登天!”
一重重雄渾勁道,如同仙人層層登樓,綿綿不絕地透過徐鳳年心口,以至於徐鳳年對應心口的後背,那一處的縞素麻衣突然鼓蕩而起。
眉心紫金但是臉色雪白的徐鳳年嘴唇微動,卻未出聲響。
劍九。
下一刻,兩名仙人在欽天監門口左右並肩站定,雖然臉上沒有流露出心有餘悸的神色,但是比起先前的氣定神閑,已經多出幾分凝重。
徐鳳年不退反進。
提劍仙人一揮衣袖,抬臂橫劍,一夫當關,作勢要攔住年輕藩王的去路。
徐鳳年心口和後背都已是鮮血流淌,眉心更是開裂,觸目驚心,但是他依然前衝。
曹長卿有些無語。
鄧太阿歎息道:“這真是要拚命啊。”
原來那一人一仙,互換了一招。
很簡單至極的一招。
鬱壘劍刺入徐鳳年的胸口,涼刀刺入仙人的胸口。
徐鳳年推刀向前,直接將鬱壘劍和龍虎山初代祖師一起撞入了欽天監大門!
不僅如此,連那李家甲士的步軍大陣也給一並衝開!
北涼王徐鳳年,就此進入欽天監大門。
若是有人能夠禦風淩空俯瞰欽天監,就可以看到仿佛一條細微銀線,輕輕鬆鬆切開了一大塊厚重黑布。
徐鳳年和那位“大駕光臨”於人間的龍虎山初祖,一同破開李家鐵甲的步軍大陣。
身先士卒的京畿射聲校尉李守郭,不湊巧位於步陣正前方,這名武將胸口像是承受了攻城錘一記重擊,狠狠摔在七八丈外,身邊都是同病相憐的麾下士卒,就算披掛了重甲,絕大多數甲士仍是直接昏死過去,偶有如絲如縷的痛苦呻吟。昏昏沉沉的李守郭使勁晃了晃腦袋,用咬破嘴唇來清醒自己,竭力睜大眼睛,艱難扭頭看向那兩位鑿穿陣形的罪魁禍首。
一個背影,不穿蟒袍著縞素,已經收刀,輕輕揮了一下,直接抖落刀尖上的紊亂紫電,後背被猩紅鮮血浸透,如雪中血,格外醒目。
接下來李守郭悚然發現,那名提劍仙人的胸口出現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就那麽突兀空白著,但是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仙人依舊滿臉無所謂的神色,身軀給硬生生捅出一個大洞,就跟女子給繡花針在手指刺出一滴血差不多。
蓮花冠老道站在提劍仙人身邊,後者盯著屏氣凝神的年輕藩王,微笑道:“沒事,這家夥依舊沒有動用北涼氣數,既然他如此托大,再挨上七八刀都不打緊。這麽個換命法子,我不虧。”
不同於其他仙人的種種祥瑞氣象,頭頂蓮花冠的老道士身穿式樣古舊的普通道袍,並無天師府如同廟堂公卿的紫黃顏色。其實這也正常,作為老離陽的首位護國真人,那時候的龍虎山還未崛起,雖然自封了道教祖庭,但是天下道統依舊隻認大奉一朝真人輩出的武當,天師府趙家道士那時自然還未開披紫著黃的先河。
老道士雖說對徐鳳年兩次出手都稱得上雷霆萬鈞,但是從頭到尾,僅就氣韻而言,全然異於大多數趙家後輩仙人的氣勢淩人,此時老道人望著始終沒有換氣的年輕藩王,歎息道:“何苦來哉?徐鳳年,你知道自己一路行來,舍棄了多少東西嗎?真武法身,秦帝之氣,這也就罷了,畢竟百世千年的事情太過縹緲,可如今連這一世的性命也不管不顧了?”
徐鳳年沒有理會老道人的問話,抬頭望向欽天監那座僭越離陽禮製的通天台。
雙方心知肚明,在徐鳳年換氣之時,就是提劍仙人和蓮花老道的全力出手之際。是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各顯神通。老道人有這份跟年輕藩王閑聊的閑情逸致,談不上任何善意,無非是拖延下去,兩人勝算更大。他們的仙人無垢之軀,可以玉碎,卻不存在受傷的說法,但是徐鳳年不一樣,世人所謂的陸地神仙,歸根結底,還是人。哪怕是那個曾經被無名道人“封山”的天人高樹露,就體魄而言,依舊難以跟真正的仙人相提並論。真正讓兩位龍虎山祖師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件事,是以徐鳳年的見識,明明知道仙人的無垢,任你是神兵利器也傷不了分毫,但是隻要“有垢”,那便是致命的,會直接削減數世甚至十數世辛苦積攢下來的道行善果,所以徐鳳年的真正兵器,不是那柄普普通通的北涼刀,而是北涼氣數!
徐鳳年收回視線,突然笑了:“老真人先前‘開山’‘登天’兩式,在下感激不盡。來而不往非……”
那個“禮”還沒有說出口,徐鳳年就已經在原地消失,然後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蓮花冠老道人身前,涼刀橫抹向後者的頭顱。
老道士灑然一笑,雙手負後,腳步輕踩,向後小挪數步,腳底步步生蓮,身影飄逸,衣袂則紋絲不動。
天人不逾矩。
年輕藩王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徒勞無功,涼刀繼續抹去。
但是就在老道人剛要站定的位置,又一位徐鳳年出現在他身前,如影隨形,繼續保持相同的姿勢,涼刀橫抹大好頭顱。
老道人又橫移數步,閑庭信步,堪堪躲過涼刀的鋒銳。
雖是與佛經上所載“金剛不敗”有異曲同工之妙的無垢之體,但是老人不相信這個姓徐的年輕人當真不會耍些心機,真就傻乎乎從始至終用涼刀砍人,然後自己把自己活活耗死。這個年紀輕輕就登頂人間的西北藩王,本就是個招式繁多層出不窮的難纏對手,尤其是連王仙芝都打殺了,難保不會有壓箱底的本事。老人樂得靜觀其變,不妨以不變應萬變,現在本就該是他身負傷勢的徐鳳年氣急敗壞才對,老人隻需要耐心等到年輕人忍不住要狗急跳牆的那個關鍵瞬間即可。
蓮花冠老道人踏罡步鬥,縮天地於方寸間,每一次移形換位都看似簡單兩三步而已,但是都能讓那柄涼刀落空。
由於生死相向的兩人出手太快,轉瞬間欽天監廣場上就出現了不下百位徐鳳年,而那位龍虎山趙姓仙家依然神態閑適,在越發狹窄的廣場上穿梭自如,如同一尾在江湖中悠然自得的遊魚。
手持符劍鬱壘的龍虎山初代祖師爺沒有著急出手解圍,一則根本不需要他畫蛇添足,二來每過一瞬,就意味著死期將至的徐鳳年脖子上那根繩索越來越緊,而勒繩之人,恰好是徐鳳年本人。
他右手持劍,以立劍式豎在身前,左手彎曲拇指,輕輕刺破食指,然後開始在那柄相傳斬殺過無數魑魅魍魎的桃木劍之上畫符。
食指流出的血液不是鮮紅色,而是色澤潔白,且光華璀璨,如同指尖懸有明月。
太安城有數股原本被各自建築鎮壓的氣脈,迅速擁向欽天監。
符成之時,便勝券在握了。
容顏永葆青春的清逸仙人嘴角悄悄勾起,我堂而皇之畫符,你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