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蒙氏一小妖
“你去向裕宮主說自己從小到大沒受過傷,此時非常思念父母,希望能回家讓親人照顧自己,想必他會應允。出了明水後與蛟龍東嶽找雲蘇,請他前來幫我。”
“嗯,還有別的嗎?”
“東嶽內有一蒙家村,在村子後山有一座小院,蒙慕在那裏等我。你便告訴他我現下有事耽擱,叫他不必等了。”
“那我……”
“幫我辦完這兩件事,就讓蛟龍送你回家吧,你是凡人,應當留在父母身邊盡孝。還有,為了保護你和家人。你師父的事以後不要再向別人提及,我會替你打聽他的下落,一有消息就派人通知你。”
“不是我憑什麽都聽你的啊?即便要聽你的安排,我也有一個條件,就是你要讓倪大哥陪我在家養傷,等我好了就回來找你們!”
“……”
“誒?你不能不答應啊,不然我不幫你了。”
“……好吧”
東嶽全山戒嚴,蛟龍背負著受傷的端木償揚盤旋了很久,還是沒有見到雲蘇的麵。兩人躊躇半天,末了隻得撕下半片一角寫下求助的信息,好說歹說請守衛幫忙送給雲蘇。
雲蘇難得一見,但蒙家村卻很好找。兩人徒步進入村子,挨家挨戶的打聽有關後山小院的信息。誰知聽到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好似那裏有鬼一般。
“這可怎麽辦?”
蛟龍拍拍端木償揚的背,安慰他道:“別擔心,那蒙慕本身就是精怪一流。世人愚昧,會把他認作鬼也是正常。我們遇到下一個村民,隻需向他打聽後山如何走便可。”
“那好吧。”
村子很小,眼看盡頭是一片農田,有幾個村夫在田裏給莊稼除草。這些人樸實無華,和那些高貴冷傲的神人仙家自然不能相比。但如今看到他們,端木償揚卻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家鄉,很有親近之感。也顧不得肩上的傷了,三步並做兩步的走上前去和他們攀談起來。
“大叔您好,請問後山怎麽走啊?”
被詢問的莊稼漢抬起頭來,看到眼前這個瘦骨嶙峋的少年和他身後的黑臉壯漢,不解的問道:“後山都是荒墳,你去那裏幹啥?你是哪個村兒的,來俺們這裏做啥?”
“這……”荒墳?端木償揚靈機一動,抽抽鼻子,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要哭的樣子:“大叔啊,不瞞您說,我這位義兄他尋親尋了好多年了,一直也沒找到。這不前幾天聽人說他家親人早死了,就給埋在這蒙家村的後山,我們才找過來,想著能在墳前磕個頭也行啊。求您老人家可憐可憐我們,就告訴我們怎麽走吧。”
那個大叔看端木償揚眼圈紅紅,這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倒也不賣關子:“怪不得你們找不著,俺們這兒啊別的不多就是山多,這你們要是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翻過去,到過年也找不著。”他拍拍手上的土,給他們指了個方向。
“看見沒?那邊兩座高一點的山是姑娘峰和姑爺峰,中間那個矮的才算是俺們村兒的後山。”說完看看端木償揚又看看他身後那個黑壯的大漢,一臉神秘的提醒道:“不過俺可跟你們說啊,那山裏原先住著一戶人家,在山上砍柴時撿到了一個小妖怪,大家都勸他們弄死算了,可偏不聽。這不沒過幾年這家人啊全死絕了,村裏人都說是那妖怪吃人嘞,嚇的連祖墳都不敢去祭掃,算起來這也有個幾十年過去了,可不知道那妖怪還在不在,你們要去可千萬小心啊。”
“……乖乖……”
小院之上升起炊煙,陣陣香氣從院中飄出來,當然,還伴著呼嚕呼嚕的喝湯聲。
端木償揚就不明白了,自己遠道而來並且還辛辛苦苦爬了半天的山,主人不僅不招待,好家夥,見麵就問自己會不會做飯。高風亮節做好了飯菜呢,半聲謝謝沒聽到,就看見這貨心安理得的大快朵頤。
“好手好腳啥也不幹好意思嗎你?道靜大早上就自言自語說不明白什麽無無無不無的,我都快被他煩死了,沒想到你比他還討厭!”
“吃吧吃吧,撐死你。”他一邊解著圍裙一邊甩眼刀子。
可這家夥吃的忘情投入,渾然不覺身旁的殺氣。一路跋涉端木償揚也早就餓了,沒奈何隻得坐下吃飯,但還不忘損人:“你這臉皮什麽做的?”
蒙慕不以為意,滿不在乎的道:“樹皮啊。”
“……”妖怪!
說起這個端木償揚覺得自己可算是捏住了這家夥的把柄,乖乖,怪道總覺得他陰險古怪,原來這家夥吃人呐。瞧他雞腿啃的那叫一個幹淨,豈止是邪惡,簡直是邪惡啊。
可是他再一次低估了蒙慕的臉皮厚度
蒙慕吃飽喝得一抹嘴,反倒開始數落起端木償揚來。
“我說你啊,混了這麽長時間了還是頭腦簡單。我是一棵樹,一棵樹你懂不?有塊土地就能紮根,有瓢水就能活。吸天地之靈氣,匯日月之精華,我用得著吃人嗎?”
“那你家人都哪去了?”
“我哪有什麽家人啊,我就我自己,怎麽著一個人不算是家?你也不想想這地方好幾十年沒人上來過,他們怎麽能知道這是什麽情況?人家就那麽一說過過嘴癮,你還真信了。”
端木償揚猛然間還真叫他給說住了,但怎麽想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你為什麽不下去和村民一起住呢?”
“這村裏孩子遍地,整天哭個不停,我要是住在那兒,煩也煩死了,倒覺得夜貓子的叫聲都更動聽些。再說了,我願意住哪要你管?”
看著兩人越吵越凶,蛟龍覺得自己有必要製止一下,說明今天的來意,不然兩個人很有可能打起來。
果然,他一說完蒙慕立刻閉了嘴,而且安靜了好半天。
這下端木償揚反而不習慣了,他從鹿箭那裏聽說了自己受傷時的發生的事。知道了蒙慕是被黑衣人追殺,虛無疾又說黑衣人有可能是衝著自己來的。兩下聯想起來,心情有些複雜,倒也說不上是愧疚,但總覺得怪怪的,好像自己欠著他什麽似的。
“喂,你怎麽不說話?”
蒙慕收斂了笑意,此時看上去竟是難得的嚴肅:“道靜出了什麽事?”
“這個……”
蛟龍還是比較懂得自家少主的心思的,少主沒有交待的話,便不該說。於是敷衍道:“沒有什麽,是天台山一些內務”
“端木你來說。”
端木償揚心道你個龜孫,專會挑老實人欺負,可是這件事換個角度想想,本來是指望雲蘇幫忙的,如今卻連人家麵都沒有見到。找不到人幫道靜,自己和蛟龍豈不是白出來這一趟?
這不行,他清清嗓子,問道:“同塵宮你知道嗎?”
“嗯,知道”
“那他們的咒禁你了解嗎?”
“多少知道一些。”
“知道多少?”
蒙慕看著端木償揚半晌,又十分緩慢的轉頭看向蛟龍,恍然道:“我知道了!”
黃衫青年化作妖風絕塵而去。
麵對著蛟龍憤怒的目光,端木償揚無辜的攤手:“我可什麽都沒說啊。”
“!……”
原本吵鬧的小院漸漸安靜下來,山風吹動青嫩的草葉,誰都沒有注意一個佝僂的背影緩緩消失在院牆下。
“……昨日於神殿中遇一黃衣青年,形貌與小公子有五分相像,但未及交談便遁走,似不識老仆。此人駐立公子臥房前良久,神情迷茫。恕老仆魯莽,老仆以為公子或許尚在人世……”
永不見天日的酆都地獄,一身樸素的天愚站在武庫門前的台階上,手裏捏著這樣一封信。
從在鍾山拜師時起,直到自己登上神位坐鎮休與天牢,這名老仆一直跟隨自己,忠誠勤謹自不必說,隻不過……
第一次見他就是那樣老態龍鍾,這麽多年過去,是越來越老越來越糊塗了。
“我的小師弟,怎麽可能還活著呢……”
天愚本是鍾山的一個小神,燭龍離開魔界後選擇定居在鍾山,便收他為徒,教了他八年後從外邊給他帶回來一個小師弟。說起這位小師弟的來曆,天愚隻知道他本是一隻貓妖,據說是某位神仙偶然撿到送予他師父的。看著師父懷中熟睡的小團子,小臉蛋圓滾滾肉呼呼,讓人一見就非常有捏一捏的衝動。他不由得想那些神仙們真是亂來,這麽可愛的小孩子說送人就送人,要是換做自己,才舍不得呢。
後來他執掌下界刑獄,對待仙人之流頗為嚴厲,仙界都道天愚神官剛正不阿,其實別人都不知道,他對仙人的不滿起因本是為了一隻貓。
這隻貓妖齡頗短,不知為何居然能修成人形。燭龍挑選徒弟一向嚴格,或許這次是被小貓的機靈可愛打動,居然破例收他為徒。但畢竟收妖為徒不合規矩,這件事並沒有讓其他人知道。這隻小貓平時也交給天愚照顧,隻在該修習的時候,讓他化成人形與天愚一並學習。
天愚覺得這個主意甚好甚好,自己孤身一人在鍾山待了不知道多少歲月,拜師後也是一個人修行,這下子添了一個這麽萌的師弟,高興的簡直想出去吼兩嗓子。
他的師弟聰敏靈慧,很多法術一點就透,雖然是妖,但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妖氣,想來或許是在仙家洞府長大的吧。師父給他起了個名字叫沈靈霄,照顧他們的老仆稱呼他為霄公子,叫的多了便成了小公子。“天愚公子和小公子”這是老仆那幾年常掛在嘴邊的話。
那時他們常淘氣,惹得老仆三天兩頭向師父告狀,不是一起抓魚驚動了河神,就是亂使法術烤焦了彼此的頭發,要麽就是趁著他午睡用移山縮地跑到山下鎮子裏玩去……
後來天愚修行有成,蒙天帝親自賜婚,娶了燭龍的二女兒。他的小師弟也已經長大,不怎麽愛回家了。
再後來他接任社令雷使之職,該離開鍾山了。想著曾經聽說師弟常去苦山一帶,正好那裏的休與之山上有著下界最大的一座天牢,他便假借鎮守天牢的名義去了那裏。
休與山最初根本就沒有神殿,隻有幾個簡單的班房供獄吏及將領辦公與休息。他去了以後從零開始,自己帶人花了四年的時間建好了神殿,還特意在神殿中給小師弟留了一間臥房。
臥房裏放著小時候照著師弟的原身捏的泥偶,房間外是給師弟準備的書房與練功房。
然而,這四年裏他的師弟一次都沒有來過。想起師弟的時候他就往這幾間房裏添些東西,他搜羅好些法術秘籍與民間趣聞,又親自鍛造了幾口好刀,青銅脊背、純鋼刃口,鋒利冷冽。聽說師弟這幾年闖蕩江湖,等他回來正好可以送給他防身。
又是兩年過去,這幾個房間已經漸漸填滿,一應事物均齊全,隻差主人。
可天愚等來的,卻是一個死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