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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四章 男兒的橫行

  “倒是巧了。”薛牧奇道:“夏宗主怎會在此?墓中是夏宗主的友人麽?”


  “友人?不是……相反,這是仇人。”夏文軒繼續看了墓碑一陣子,淡淡轉過身,目光在嶽小嬋身上停留了一下,又看向薛牧,笑道:“不過這個仇人和友人關聯甚深,借此緬懷故友而已。”


  嶽小嬋奇道:“這裏什麽時候葬了個人,我以前滿山跑也沒見過啊。”


  “沒死多久。”夏文軒很無所謂地道:“早該死了。”


  嶽小嬋撓撓頭:“這誰啊,宗門長老們怎能允許無關之人葬在此地?”


  夏文軒看了她老半天,啞然失笑:“你不知道?嗯,也好,與你無關。”


  嶽小嬋皺著眉頭,很是納悶。


  夏文軒沒理她,問薛牧道:“貴宗的從此醉挺不錯的,盟主可帶了?”


  薛牧從戒指裏摸了一瓶丟過去:“祭奠?”


  “不,自己喝。”夏文軒仰頭喝了一大口,笑道:“痛快,好酒。”


  薛牧也自己取了一瓶陪著喝了,說道:“此地既是仇人,在這兒喝酒也不是滋味,夏宗主不妨隨我們進宗,擺下酒席暢飲一番豈不快哉?”


  “嗬嗬……”夏文軒有些玩味地問:“你星月秘地,就這樣隨隨便便請我進去?”


  “無所謂啊,且不說這裏早算不上什麽秘地了,就算還是秘地,你我今日同盟,拒盟友於門外說話也很難看的啊。”薛牧倒是有點奇怪:“話說回來,既然曾是星月秘地,夏宗主怎能知道此地,居然還知道有新墳在此,小嬋都不知道的。”


  夏文軒偏頭想了想,笑道:“因為本座已經進去過兩次了,這次是本座第三次被邀請進入。”


  薛牧嶽小嬋愕然。


  “第一次在少年時……嗯,快三十年了吧,那時候本座還沒有今日的小嬋大,熊孩子一個。”夏文軒說著說著忽然哈哈大笑:“那年估計薛清秋都沒出生,也就是說本座進此地比薛清秋還早哈哈哈!”


  “誒?”嶽小嬋笑道:“難怪師父都不知道,夏伯伯竟和本宗有如此淵源,莫非是本宗哪位前輩的親人?”


  夏文軒起了談興,一屁股直接坐在墓碑上,隨意喝了口酒,笑道:“說來慚愧,那次是我第一次隨自家長輩出任務搶劫來著,結果你們猜怎麽著?”


  嶽小嬋試著道:“被衝散了,迷路了?”


  “我本以為自己少年豪傑,資質絕佳,自幼在門內都是個小霸王,出來殺人搶劫算個啥?”夏文軒失笑道:“結果真的見到殺人,紅血白漿遍地飛舞,我居然害怕了,借口追殺落單的,實際跑樹林裏發抖,什麽時候結束都不知道。”


  薛牧:“……”


  嶽小嬋:“……”


  夏文軒灑然一笑:“直麵過往,並不羞恥。幼時的怯懦,影響我夏文軒今日威名麽?”


  這話說得兩人肅然,都行禮道:“謹受教。”


  夏文軒悠悠看天,神情頗有幾分懷念:“後來就真迷路了,找不到長輩,到了夜裏,鬼哭風號,常有白衣女鬼飄來飄去,我嚇得沒尿褲子。”


  嶽小嬋撲哧一笑,這些白衣女鬼當然是星月門下,見一個橫行道少年虎頭虎腦在山間懵懵的,估計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的好。


  “後來有個神仙姐姐飄然而來,笑著問我,你這橫行道的娃娃,枉自一身強絕的根骨,怎麽如此不濟事,兩腿都在抖?”夏文軒嘿嘿一笑:“我那時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驟然見到如此美人,也不知道她問我什麽,呆呆地就來了一句:姐姐你好漂亮,我想搶你回去做老婆。”


  薛牧和嶽小嬋都笑噴了,可想而知當時那位星月宗女子錯愕的神情。


  夏文軒悠悠道:“她是薛清秋的師父,前任星月宗主。”


  嶽小嬋笑道:“夏伯伯居然看上了我師祖!”


  “少年慕少艾,倒也不算看上,畢竟她的年紀是我兩倍。”夏文軒悠悠道:“後來我當然是被她揍了一頓,但又請我進宗門,好酒好肉款待,又對我說,隻有搶女人的誌氣,非橫行之道。橫行者,山阻則劈山,河攔則斷河,神佛皆散,天下予奪,那才是男兒的橫行。”


  薛牧和嶽小嬋對視一眼,忽然發現按這麽看的話師祖很可能是對夏文軒影響最大的人,可能比他自己師父的影響還大。


  夏文軒微微一笑:“其實橫行道沒有這麽解釋的,橫行道就是劫掠之道,損他人以肥自身。她說的與其說是橫行道,不如說是星月之道的闡發。可是呢,那雖不是橫行道的橫行,卻是男兒的橫行。於是本宗洞虛的人是我,而資質不下於我的師兄弟們卻陷在山賊強盜的思維裏無法超脫,終究一世蹉跎。”


  “如此淵源,當真不易。”薛牧笑問:“那第二次進門呢?難道是練武有成,回來搶人做老婆了?”


  “第二次……十幾年前吧。”夏文軒的目光變得悠遠,喃喃道:“我那時候孩子都四五歲了,入道也已多年,曾經的豪言在那時候隻剩下莞爾一笑而已。但我遇上了她的徒弟……那才是真正觸動了夏某真心的女人。”


  “呃……”


  “她是薛宗主的師姐,行走江湖用的柳宛兒的名字……夏某知道那是假名,但從來懶得問真名,反正叫什麽名字並不重要。”夏文軒淡淡道:“那也是個如盟主這般隨性的人,好像宗門之別並不存在……不過她和盟主性質不同……她以為她是坦率隨性,其實她是天真善良,所以她才會被人騙。”


  薛牧現在也知道劉婉兮入宮沒化名,因為她行走江湖用的才是假名柳宛兒,反倒是真名知道的人沒幾個。那時她在別人眼中已經是失蹤或者死了,入宮時特意用的真名,就是為了引起薛清秋的注意,後來才能重新聯絡上。


  終究是一代魔宗嫡傳,那個在江湖上曇花一現就進入宮中自責痛苦的女人,在江湖上還是留有印記的,印記檔次還很高,這麽多年還有橫行道主為之念念不忘。


  嶽小嬋忍不住道:“怎麽被騙的,這事師父從來不跟我說。”


  夏文軒看了她一陣,淡淡道:“你不知道比較好。”


  “真討厭……”嶽小嬋撅著嘴道:“你剛剛才說那時候令公子都四五歲了,還對其他女人起真心嗎?”


  夏文軒笑了:“你這話說得,你身邊這家夥隻有一個女人?你怎麽不問問他?”


  “夏伯伯就不該像這家夥一樣的人嘛,一意武道不是麽?”


  “誰說我一意武道?”夏文軒嗤聲道:“老子搶的女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就是隻有中行的母親懷了種而已。”


  嶽小嬋笑道:“那你為什麽不搶我師伯?那時候夏宗主也是魔門數得著的強者了,我師伯打不過你的吧。”


  夏文軒看她的神色越發怪異,好像想說什麽,忍了老半天沒說出來,變成了這樣一句:“她既視我為兄,我便待她如妹。男兒橫行天下,從不是衝著自家人窩裏橫的。”


  薛牧大讚道:“說得好!敬夏宗主一杯!”


  夏文軒慨然喝了,抹了把嘴,又笑了一下:“斯人已逝,今日說得遠了。還是說說正題吧……說實在的,本座原本不想繼續參與這個六道之盟。你薛牧之心,六道皆知,老子原本不想奉陪,甚至想一刀砍了你以絕後患。”


  “呃……”薛牧有點尷尬:“所以夏宗主這是看在如此淵源的份上?”


  “這隻是我當時出頭為你頂虛淨的原因。”夏文軒淡淡道:“至於真正入盟,還是你的本事。我承認我想參鼎,本座有自知,若是無鼎,此生休想看見合道之門,隻要我還有合道之心,就拒絕不了這個提案。你切在了所有人難以拒絕的要害,很厲害。”


  薛牧沉默。


  本覺得強盜們肌肉發達頭腦簡單,如今看來,夏文軒心裏也是什麽都跟明鏡一樣。


  “我夏文軒桀驁一生,恣意橫行,隻受過一人恩惠,又隻在兩個人麵前有這種手握刀柄不知該不該抽出來的感覺。”夏文軒笑笑:“三個都出自星月宗,如同夏某命中魔星。”


  說完,酒瓶見底。夏文軒隨手拋開,看看嶽小嬋,又道:“好好待你身邊人,莫如夏某一般,等到失去了才空留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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