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會流螢
整整一下午,牧謠都有些魂不守舍,鬱鬱寡歡。連同屋的小茹與她說話,她都仿若未聞。
小茹見她心情不爽,以為是擔心嬤嬤的懲治,安慰了她一陣,撐不過困便睡下了。
牧謠熄了燈,和衣躺在床上,看著窗外殘燈高照,淡月入窗,久不能寐。
忽然,“吱呀”一聲,窗戶自外麵啟開,一個墨色身影躍了進來。
“誰?”剛剛睡下的小茹很警覺地起身喝道。
隻見那墨衣人伸手一點,小茹便癱倒下去,出手之快,饒是牧謠眼力極好也有些看不真切。
“你怎麽來了?”牧謠趕緊起身關上窗戶,有些驚訝地問道。
“想你了,就過來看看。謠兒睡不著,是不是也在想我呢?”司徒鬱將她擁入懷,貪婪地嗅著她身淡淡的茉香,心中頓感怡然。
牧謠輕輕推他,指了指小茹:“這兒還有人呢!”
“她被我點了睡穴,不到明日日上三竿是醒不來的。”他看了看狹小的房間,又道:“不過,這裏也的確不合適。走,我帶你去個地方。”說完他拉著牧謠便往外走。
“喂,這靈水宮裏有很多侍衛的!”
“別怕,我抱著你!”話落,牧謠便被他打橫抱起。
司徒鬱抱著她仍是身如飛燕,行動自若,隨著他忽上忽下的縱躍,耳畔風聲呼呼,衣袂招展。沒有驚動任何人便出了靈水宮。
感覺他行動緩了下來,牧謠才抬眼看去,隻見已到了‘永辰殿’,有上前見禮的宮人,被司徒鬱打發了去。她落身下地,好奇問道:“來這裏做甚?”
司徒鬱見她一雙美目直愣愣地看著右首的廂房,目光隱有戒備,不禁啞然失笑:“謠兒在想什麽呢,我不過是想帶你去一個美妙的地方,賞一場美景。”
牧謠小臉驀地一紅,好在有夜色遮掩,嗔怪道:“你總是愛戲弄於人!”
她這般嬌憨的模樣令司徒鬱心情大悅,執了她的手往臥房走去。
“不過,你得先換身衣裳,還有,以後跟我在一起時,把麵具摘下來!”他在臥房的衣櫥裏取出一身雪白的衣衫遞給她。
牧謠抖開一看,這衣裳是新做的,衣料上乘,正是她平日愛穿的樣式,她有些訝然地看著他。
“別看了,趕緊換上,我在後麵等你!”說完不給牧謠問話的機會,自顧去了屏風後。她哪裏知道,但凡是他的寢殿,都為她備好了衣衫。
牧謠心中雖有疑惑但也隻能依言換上。
恢複了清麗的麵容,耳側的秀發隨意編成了辮子,其餘的披散在身後,白衣勝雪,這樣的裝扮襯得她的氣質愈加清雅脫俗。
司徒鬱滿意地點點頭,來到多寶閣前,抬手向右裏摸去,不一會兒,一道秘門隨之開啟,與早前那個密道不同,此門開啟後,裏麵竟有如白晝般明亮。
這人當真是隻狐狸,哪裏都不忘給自己留下後路!牧謠心中暗忖。
司徒鬱拉了她進入秘道,隨後關閉了秘門。
牧謠這才看清,門內兩側高高低低鑲著數十顆大小不一的夜明珠,驚歎之餘再細看去,發現石壁上竟是一幅巨大的壁畫,壁畫是彩繪,局部以琉璃為飾。
牧謠退開數尺,才看清,畫上是一俊美少年和一美貌女童,皎潔的月光下,二人中蹲在草叢間,身畔是波光瀲灩的溪水,少年雙手捧著螢火蟲,正小心翼翼地放入女童手中,可頑皮的螢火蟲從指縫間飛出,引來四周越來越多的螢火蟲,一閃一閃的螢光將他們團團圍住,少年與女童相視而笑,笑顏黯淡了周圍的景致,而那星星點點的螢光便是這數十枚大大小小的夜明珠。
“真是太美了!”牧謠情不自禁伸手觸上石壁。
見她對著石壁看得認真,司徒鬱靜靜佇立一旁眼含深意地看著她。
“你就一點兒沒有印象嗎?”他看著壁畫上的女孩,目光繾綣。
“我麽?”牧謠有些莫名地看著他。
見她神情詫異,目光迷茫,司徒鬱心中微微一歎。
“龍隱山有處山穀,名為‘流螢穀’,每到夏日,溪水潺潺,芳草萋萋,流螢飛舞,美如幻境……”
司徒鬱看著壁畫,思緒瞬間穿透石壁回到了那美麗的夜晚。
“阿茉,你留下來好不好,隻要你肯留下來,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傻瓜,說什麽大話呢,我要天上的星星你能給麽?”
“這……”少年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有了,你跟我來!”他拉起女孩向山穀奔去。
“哇,好美啊!阿鬱,這就是你給我摘的星星嗎?”
“喜歡嗎?”女孩銀鈴般的笑聲填滿了少年孤寂的心。
“喜歡!”女孩嬌笑,燦如夏花。她做出了一個大膽的舉動,踮起腳尖,在少年俊美的臉上印下一吻,然後像一隻翩然飛舞的白蝶,追逐著閃閃螢光,留下少年獨自怔神……
“這畫裏的少年是你吧,那這個女孩就是你說的阿茉?”牧謠的問話拉回了司徒鬱的思緒。
司徒鬱看看壁畫裏的阿茉,又看看眼前的牧謠,心中百轉回腸。曾經咫尺伊人,轉以睽隔不得相親,而今再度相逢,卻不憶往昔,當真是命運弄人!不過,他仍是感激,畢竟她還好好活著,還有些慶幸,自己並沒有錯過。
見他愁眉不答,牧謠心中黯了黯。在他心中,這阿茉究竟占據著怎樣的地位?若她真是她,那麽他對自己感情是否是因為幼時那段被她遺忘的美好時光,若她不是她,那麽他是否將自己當作了替身!
司徒鬱見她神色有些黯然,便放下心事,拉了她的手往前走,邊走邊道:“龍隱山離京城太遠,暫時是無法去了,不過,我另尋著了一處妙地,比起‘流螢穀’來毫不遜色!”
牧謠隨著他在秘道裏七彎八拐,走了近半個時辰才到秘道的盡頭。
出了秘道口,眼前是一個小山穀,山穀中間有一條小溪,流水聲輕淺而歡快,一輪明亮的張弦月高掛在山穀上空,兩岸山峰上,青翠的樹木在月光下顯出黝黑神秘的輪廓。
司徒鬱拉著她繼續往前走,感覺溪水聲近了,牧謠抬眸再看,隻見眼前豁然開闊,寬闊的淺灘上長著濃密的野古草,無數螢火蟲在草叢間,在夜風中輕盈飄飛,忽明忽暗。
“這是哪裏?和壁畫上的一樣美!”牧謠興奮極了,她甩開司徒鬱的手,迫不及待地向螢火蟲伸出手去。
可那小巧的蟲兒撲閃撲閃,忽左忽右,極盡狡猾,隻見她跳高伏低,輕手躡腳好不容易才抓住一隻,立刻高興地大聲喊到:“司徒鬱,快,來幫忙啊!”
“鬱,快,快來幫忙啊!”月華依舊,佳人在側,一切仿若回到了十年前,司徒鬱有些醉了。
他快步來到牧謠身邊,伸手在空中抓了幾下,然後雙手小心翼翼地捧到她麵前,和聲道:“來,把手伸手過來!”
牧謠高興地伸出雙手去捧,螢火蟲一閃一閃地從大手裏躥出來,從指縫間溜出來,最後到牧謠手中的隻有極少的幾隻,不過她依舊開心,咯咯地笑著,而腦中偶有一些熟悉的畫麵閃過,讓她分不清是很久以前抑或是現在發生的。
牧謠清澈的眸光在夜色中比螢光更閃亮更迷人,司徒鬱忍不住將她拉入懷中,吻住了嬌嫩的唇瓣,時而輕柔繾綣,時而霸道纏綿,月亮羞得隱入了雲層,螢火蟲卻好心地來為他們點燈,夜風輕拂,草香習習,兩人沉醉其間,仿佛要將彼此融化。
直到氣息紊亂,筋疲力盡,司徒鬱才放開她,將她擁入懷中,喃喃道:“阿茉,謠兒,感謝上蒼讓我再遇見你!”
自認定牧謠就是阿茉以來,司徒鬱便放下了心中的沉重。這麽多年來,阿茉的死一直是他心中不可觸碰的痛。阿茉是因他而亡,讓他在痛失所愛的同時,還背負了沉重的情債,這也是為何多年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走進他的心。而他愛上牧謠更是說明,此生這世間能讓他愛上的唯她一人而已!
但他也因此變得更加患得患失。在感謝上天的好生之德,慶幸他們的再度重逢的同時,又擔心她愛他不再如從前,更害怕會再次失去……可不管怎樣,現下的擁有已讓他欣喜,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嗬護這段來之不易的緣份。
牧謠癱軟在他懷裏,剛剛的吻讓她嬌喘連連,與前幾次的慍怒、嬌羞不同,她第一次感到接吻也是件愉悅美妙的事兒,或許是因為心都陶醉了,情感的釋放也變得自然而然了吧!
隻是,阿茉這個名字,已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她與司徒鬱之間,多少讓她有些介懷,她不知道自己與這個阿茉究竟是怎樣一個關係,但她能感覺到司徒鬱很在乎。
五色石,血色胎記,身上的茉香,還有夢中的梵天、吟茉……這些似乎都與自己,與阿茉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她失了記憶,這其中究竟若何,根本無從去想。
夜色漸漸迷離,月亮像披了一層黃色輕紗,光華微斂,朦朧柔和,四周飄起了薄薄的青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