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心有千千結
天空又飄起了蒙蒙細雨,三千青絲染上了秋霜。
牧謠在細雨中大步走著,淚水無聲無息地滑落。
他說他愛上了她,她便信了;他說她才是他今生唯一的妻,她也信了;他說為了她,負盡天下又何妨,她便感動得一塌糊塗了……
原本以為他們是生死與共的戀人,是今生彼此的唯一。當他冷麵拂袖棄她而去,再不理睬,她沒有一絲責怪,隻暗暗埋怨自己的倔強;他搬進雅園對奚若雅百般嗬護,她沒有一絲忌恨,隻告訴自己那是他的妻兒,是他的責任!麵對奚若雅的嘲諷刁難,她謙讓克製,為的隻是不讓他難做……
可是,他怎麽忍心將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存茉堂不聞不問?他怎麽忍心當著她的麵兒與奚若雅卿卿我我,將她的心傷得鮮血淋淋?他又怎麽忍心明知阿鎖的死讓她悲痛無比,卻還冷言冷語,連句安慰的話都不願給予?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與別的女人溫柔纏綿,他的心怎麽可以這麽冷這麽硬?
是她輕信了他,還是輕信了愛情?
牧謠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地走著,眼前這雨霧迷蒙的王府,高貴而冰冷,沒有了他的愛,這裏還有什麽值得留戀?!
他說,從此,辰王府就是她的家!可他又是否知曉,若有他,天下皆可為家!若沒有他,家,不過是令她心殤孤寂的牢籠!
這些日子的隱忍委屈,這一刻全都湧上了心頭,淚水決了堤,便再也止不住。
哥哥說得對,這裏並不適合她,這個人,她愛不起!
心力交瘁的牧謠,剛踏進存茉堂,便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點滴芭蕉心欲碎,寂寞梧桐鎖清秋。
這一次牧謠是真的病了。一夜未眠,加上心情極度抑鬱悲痛,整整昏睡了兩日才醒過來。
“主子,您要不要起來坐會兒?”弄音為她擦去唇邊的藥漬,輕聲詢問道。
“這是第幾日了?”牧謠軟綿綿地縮在被窩裏,望著窗戶縫隙裏透進來的陽光。
“這是第三日了!”看著她蒼白倦怠的麵容,弄音生出心疼。
“三日了!”她閉了閉眼,那慘烈的一幕仍在眼前,“阿鎖,他們將她怎樣了?”
弄音暗了眼神:“她被扔在了亂墳崗,眼下無人敢去收屍!”
“司徒鬱呢?他也不敢嗎?”
“王爺……或許是為大局考慮!”雖與阿鎖交情不深,但身為同門,弄音也為她的慘死感到難過。
大局?!牧謠心中冷笑,在他心裏,隻怕萬裏山河,天下大權才是最重要的吧!
“扶我起來!”雖然身子還使不上力,但這麽躺下去也不是辦法,“這兩日,雪狐可有去逸王府上送藥?”
“有的,今日的藥也才剛剛送去!聽說,逸王妃服了主子的藥,恢複得不錯,逸王爺很高興,說是要親備厚禮來感謝您呢!”
“救人治病是醫者的本分,他又何需……”說到救人,她突然想到一事,立馬改口問道:“弄音,司徒鬱在宮中安置的眼線,你可有熟識的?”
弄音點點頭:“主子住在宮裏的時候,王爺擔心您的安全,撥了一些人手給我,以作應急之用,除了阿鎖阿裳,還有幾個隱衛!”
“那你可不可幫我個忙?”雖然不願再與他扯上關係,但眼下也無別的辦法,隻當是利用他的勢力幫他積德吧!
“主子何須如此客氣,這本就是王爺派遣給您的人手。或許您還不知,在風雲堂,凡是派送與人的勢力,便不再收回,若是被新主子棄了,回到風雲堂也不能再執行任何任務!”
“是麽?”牧謠想到了剪畫,“那他們會被如何處置?”
“這個,就依情況而定了,不外乎是被派去做雜役或是死士。”
“卻不知他是如何處置剪畫的?”牧謠輕歎自語,早知道風雲堂是這樣兒的規矩,當初就將她留下。
“這個,奴婢倒是不知,不過她好歹是侍候過主子的人,王爺定會妥善安排的!”
牧謠知道弄音是為了安慰她,但內心也企盼事情如她所說。
“我那夜進宮,無意中救下一個宮女,當時無法帶她回來,隻匆匆給她喂了兩粒續命丹,本想第二日著人去救她,誰知自己這一病便是三日了,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我將她藏在了東北角的一處廢宮殿裏,若是方便,你讓宮裏的人找個時機去瞧瞧,若還有口氣在,便設法救活她,如果能將她帶回來就更好。若是,她已命絕,”她微微一歎,“便是天意如此,隨便找個地兒將她葬了吧!”
“嗯,奴婢這就將口信傳出去!主子可還有別的吩咐?”
“沒有了,你去吧!”
弄音出去不久,淩霜推門而入:“小姐,葉師傅在外求見!”
牧謠正閉目養神,聽見此話,擰眉睜眼:“你這丫頭,今日說話怎麽古裏古怪的?葉師傅要見我,請他進來就是了,如何用起‘求’字來?”
“小姐,你大概還不知道,”淩霜坐上床沿為她理了理被子,“那日,你一進園子就栽倒下去,我們都慌了手腳,趕緊去稟報王爺,可王爺……”
她看了看牧謠的臉色,“王爺他正陪著王妃用早膳,聽了我們的話,便說讓葉師傅過來瞧瞧,讓我們不必大驚小怪。葉師傅趕來為你瞧了病,向王爺回稟時說,你是受了風寒,又氣急交加所致,此病可大可小,若是醫治不當調理不好,引起心肌炎症,鞏會拖成大病。因之前你的病也是他瞧的,你的體質他最為清楚,葉師傅便向王爺請命,願來存茉堂親自照顧你一些時日。
誰知,王爺並不應允,反倒說,不過是個傷寒,何須太在意,現下王妃懷著孩子,自然是她更為要緊,要他留在雅園侍候王妃的胎。葉師傅大概是敬佩小姐你的為人,又記掛著你相贈藥方的情誼,說什麽也要留下為你調養身子。
王爺大怒,說他對王妃不敬,當著眾人的麵兒要打他的板子,還要將他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回來。好在小九求了情,說他雖忤了王爺的意,但也算忠心耿耿,有情有義,若為這樣一件小事就受此責罰,隻怕會寒了下屬的心。
王爺思慮再三,覺得小九言之有理,反正王府也不在乎多一個人吃飯,便賞了他二十板子,不過從今往後不再留他在身邊。葉師傅爽快地領了賞,當即表示從此以後願追隨你左右。是以,才有今日這‘求’字,求的不是一見,而是追隨!”
聽完淩霜一席話,牧謠暗暗吃驚,沒想到自己昏迷之時還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司徒鬱為了奚若雅竟連自己的親信都舍棄了,他對她的冷漠又該如何解釋,牧謠覺得自己已被攪得糊塗了。
“快去請葉師傅進來!”不管怎樣,葉超這個舉動給了她莫大的鼓舞。
淩霜將葉超帶進屋,他一見牧謠便行起了大禮:“葉超拜見牧姑娘!”
“萬萬使不得,葉師傅快快請起!”牧謠隔著紗帳製止道。
“牧姑娘別急,且聽葉超一言!”他固執地跪地不起。
“好,你說!”既然他如此堅持,她也隻能順他之意。
“想必前日之事牧姑娘已有耳聞,別的話葉超就不多說,隻懇請姑娘將葉超留在身邊,從今往後鞍前馬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葉師傅言重了!您為了我遭受如此責罰,已令我深感不安。不過,我也隻是寄人籬下的小小女子,既不能許你榮華富貴,更無法使您加官進爵,葉師傅當真願意跟著我吃苦受累麽?”
“牧姑娘!葉超學醫之始為的便是行善積德,從未將那身外之物放在眼裏。姑娘創建濟世堂,葉超便覺得姑娘也是心地純善之人,這才對您另眼相看,若姑娘不嫌棄葉超醫術不濟,就將葉超留下,哪怕去濟世堂做個行醫大夫,葉超也算是學有所用!”
“既是如此,霜兒,傳我的話,從今日起,葉超便是我牧謠的兄長,見了他須如見了我一般恭敬有禮,若有不尊者,嚴懲不貸!”轉而又對葉超道:“葉大哥,快快請起,往後你我便是一家人了!”
葉超非但不敢起,反倒連連磕頭:“多謝牧姑娘收留之恩,兄長之說萬萬不可,請允葉超尊你為主!”
“好了好了,我不管你如何,我拿你當兄長就是,你還是快快起來吧,再跪下去,我這地都要讓你跪起坑了!”
葉超知道牧謠是不想再僵持下去,便各退一步,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再謝!
牧謠乏累,讓他們都退了下去,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屋子裏想心事,看著身邊空空的枕被,傷感又湧了上來。
想起與司徒鬱經曆的種種,她始終不相信他變了心,可一件件一樁樁事實卻又由不得她不信。
想到他對自己的態度,牧謠覺得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可自己在京城舉目無親,離開這裏又該何去何從,難不成真要隨哥哥去桑越,她越想越煩悶,輾轉反側許久方才又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