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榮辱不驚
盡管有葉超的奚心照顧,牧謠還是在病床上纏綿了數日。
這期間司徒鬱一次都未曾來過,隻象征性地派人送了些尋常補品過來。倒是逸王府隔日便會差人送來珍貴藥材和補品,就連極少出門的司徒昀也親自到辰王府探望,不過他並未去見牧謠,而是與司徒鬱坐談了許久,據說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對於這對從不相來往的兄弟究竟在一起聊了什麽,大家都很感興趣,可惜那日在場的除了兩人的貼身護衛再無他人,因此誰也無從知曉。
不過,司徒鬱冷漠的態度卻讓牧謠不禁想起了曾經中毒的盧玲兒,還真是風水輪流轉,沒想到這麽快便輪到自己了。
這諸多事中,隻有一件是令牧謠高興的,就是那日在宮中救下的宮女竟然還活著,經過一番設計安排,他們將她帶出了宮送進了王府。
牧謠將她安排在自己隔壁的屋子,經過葉超診斷,那宮女腦部受過重擊,一時半會怕是難以清醒,不過隻要有一絲希望他便不會放棄。
這日,秋高氣爽,牧謠在園子裏獨自飲茶。
她抬頭看著頭頂上飛過的大雁,心裏竟生出些許羨慕,曾幾何時,她便是那雪山上的飛鷹,自由驕傲,如今卻被困在這小小園子裏,她不由一聲輕歎。
“困住小姐的不是這園子,是你的心!”不知什麽時候雪狐站在了她身後。
牧謠回頭看她:“事情如何了?”
“如小姐所料,和樂公主已經不行了,桑越使者已派人進宮,這會兒驛館怕是正熱鬧著。”
“那,哥哥呢,有何反應?”這才是她所關心的重點。
“隻是沉著臉,不怒不笑,仿佛很為難!”
“為難?他也會為難!”在牧謠的記憶中,奚牧宇向來灑脫果斷,從無令他為難之事,他若想做成什麽,變著花樣兒也會做到,不想做就是刀架著脖子也不會做。
因此,僅僅是個“為難”便讓她覺得此事有戲。
見她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雪狐忍不住道:“小姐這樣兒做有用嗎?少主他定能知道是您所為,隻怕……”
“那有什麽?藥雖然是我給的,但如何用卻全掌握在和樂手裏。”見雪狐不解,她又解釋道:那兩粒藥名為‘生死丹’,主死的那粒,表麵是一層具有極強麻醉功效的藥皮,入口便會令人處於假死狀態,但隨著藥丸在體內融化,裏層的毒性便會慢慢侵入髒腑,直到沒命,但這個過程比普通毒藥要慢得多,因此,服下‘死’丸後,若是在四十八個時辰內服下‘生丸’,便能活過來,可一旦超過四十八個個時辰還未服下‘生丸’便必死無疑!”
“屬下還是不懂,少主大可另尋解藥,何苦為難?”
“這‘生死丹’取意生死相依。因為所需藥材太多,每次隻能粹練一生死各一粒,並且哪怕用材相同,煉製時間相同,也隻有同爐而煉的‘生丸’才解得了‘死丸’之毒!現下,‘死丸’已進了和樂的肚子,‘生丸’又被她所藏匿,用與不用全看哥哥他會作出何種選擇,若他放任不管,以和樂的性子,就是選擇不再醒來也不無可能,是以,哥哥此刻怕不止是為難這般簡單!”牧謠越說越得勁,這生死丸可是她最為得意之作。
小姐這次也太狠了吧!雪狐嘴角微抽,隨即為牧宇打抱起不平來:“小姐這麽做,可有考慮過少主的感受?”
“你以為我隻是在幫和樂嗎?其實,我是在幫他!他若心中沒有她,此刻便不會這般糾結,可見,他心中是有她的,隻是因為某種目的不得不放手而已。可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能遇上所愛之人已是不易,若能與之相愛相守更是這世間難得的幸福,我隻是不想他與這份幸福失之交臂而已!”
雪狐無可辯駁,隻是覺得這兄妹二人的想法根本不在一處。
是夜,晚風輕撫,園內彌漫著醉人的桂花香。
素月清輝下,曾經風光一時的茉莉已然失了優勢,屬於茉莉的季節快要過去了罷!
牧謠讓人支起琴架,纖手撫上“冰弦”,清冷的琴音悠揚悅耳,如鳴佩環,讓人可歎的是,琴音雖委婉卻沒有一絲哀怨的曲調,反倒蘊著令人肅然起敬的堅強與倔傲。
風兒輕搖,月光下那一株株隻綴了少許潔白花朵的茉莉,抖擻著碧綠鮮嫩的枝葉亭亭玉立。
翠葉光如耀,冰葩淡不妝!盡管已開到荼蘼,卻仍是那般讓人心醉。
牧謠極少展露她的琴技,就連司徒鬱都不曾聞過她的琴音,這番奏來,府裏眾人倒是大飽了耳福。
雅園裏,司徒鬱正陪著奚若雅賞月,琴音悠揚而至,賞心悅耳。他腳步一頓,循著琴聲回頭望去,眸光閃動。
見到司徒鬱的異常反應,奚若雅側頭向婢女,“去看看,是誰在府中彈奏?”而後又自語道:“放眼昌黎,能奏出此音者非逸王莫屬!”都知道司徒逸為了林宛煙不但親自上門,還與司徒鬱發生了矛盾,若這個時候能逮住她什麽把柄,就能讓她從王府徹底消失。
她這是在暗示司徒逸進了辰王府麽!司徒鬱微微皺眉,露出不滿的神情。
片刻功夫,春蘭回稟:“琴音是從存茉堂傳來的。”
“哦,莫非被我猜準了!”她眉目含笑卻掩不住幸災樂禍的表情。
“是,是林側妃在彈奏!”春蘭有些怯怯地回道。
奚若雅臉色陡然一變,看了看一語不發的司徒鬱,改口掩飾道:“還真看不出來,咱們林側妃還有這般才情,這琴音倒頗具逸王之風呢,難怪王爺如此看重她!”她這是千方百計地要把司徒逸和林宛煙扯在一起呢。
“天色晚了,露氣太重,你先回屋歇著吧,本王還有些事要處理,今夜就不過來了!”司徒鬱語氣極為平淡,但麵色卻並不好看。
奚若雅見他這般,趕緊倚靠在他身側,一雙杏眼對上那深幽的眼睛,脈脈含情:“是若雅說錯什麽話了嗎?若雅不過是驚歎林妹妹的琴技,若說了什麽不該說的王爺可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司徒鬱望著她,沉默了片刻,輕聲安慰道:“沒有,我是真有要事辦,乖,你先去休息,明日我再陪你!”
得了安慰的奚若雅不再強作挽留,默默地目送他出去,溫柔的目光卻在他消失的那一刻變得焦慮。
“小九,守在這裏,不許任何進來!”出了雅園,司徒鬱便徑直回了寒暉閣的書房。
窗外隱約傳來的琴聲將他的心攪得淩亂,他在書案後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入了秘道。
清淺的月光下,牧謠白衣素妝,十指翻飛,微風過處,衣袂飄飄,墨發飛揚,伴著般的琴音,如同九天下凡的仙子,清冷高貴不可方物,可孤寂的身影又惹人憐惜不已。
存茉堂不遠處的林子裏,高大的重陽木上,一身玄衣的男子深情地將這一幕刻入腦海,他那深邃幽深的眸子裏湧動著自責與心疼。
片刻後,一抹黑色身影躍上了枝頭。
“王爺!”
“她,如何了?”
“王爺放心,身子已無大礙,心情也有好轉!”
“她沒有懷疑你吧?”
“沒有,牧姑娘她心地純善,屬下反倒心感不安!”
“從今往後,你就留在她身邊罷!”
“王爺!…”
“有你在她身邊我才會安心些!”
“可現下形勢嚴峻,正是用人之際,屬下認為……”
“你將她照顧好了,便是去了我心中最大顧慮!”
“……”
琴音仍在繼續,隻是節奏緩慢了許多,讓人聽著有種曆經世事後回歸平和的寧靜。
“她,應該很恨我吧!”深邃的眸子染上了痛苦之色。
“……其實,王爺這又是何苦呢!牧姑娘她深明大義,聰慧過人,對您癡心一片,若她知曉此事,定會相助於您的!”
“正因為如此,才要瞞著她,不能將她扯進來。她身份特殊,若是被人知曉,隻怕整個天下都要亂了!”
葉超並不明白他最後一句話的意思,卻又不敢多問,隻當是說牧謠冒充林宛煙一事。不過,數日來,看著如此相愛的兩人深受煎熬,他的心裏也不大好過。
“王爺,現下正是玄魚產子的季節,尋藥之事勢在必行啊!”
“此事,我心裏有數,已交給雲鵬去處理了。不過,能不能尋到玄魚子全憑天意了!”
“屬下這兩日又備了些鎮魂丹,若是王爺感覺抵禦乏力,不妨加大用量。”
司徒鬱接過那袋藥丸,在手中掂了掂,眸光犀利地道:“之前倒是小看了這毒,等我抓到那幕後之人,第一個便要處置了她!”
葉超輕歎不語,他知道王爺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這時,遠處有一個黑影在上下跳躍,轉眼就到了近前,眼看著往雅園方向而去,未等葉超反應過來,司徒鬱已飛離枝頭,潛入夜色中,隻隱約留了句:“終於來了!”
葉超看了眼仍在撫琴的牧謠,也迅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