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隻稱他為公子秋
西市。
長蘇坊作為西市裏最難得的一間雅舍,平日裏門庭羅雀,不想今日卻是人山人海。
鳳離換了身綠蘿色長裙,負手立在門外。
她壓了壓頭頂上的紗笠,像是站著等了許長時間。
好不容易才看到春風和春露,從人牆裏擠出的瘦小身影。
“怎麽樣?”
“小姐,今日長蘇坊的人實在多,奴婢們費了好大一番口舌,又用了十倍的價格,才勸說了其中一位客人讓出看台位置,卻也隻能在最偏隅的斜角。”春露苦哈哈地回稟情況。
“原本隻是出來走走路,如今我倒真想進去見識見識,那個擅弈的外鄉人了。”鳳離往裏走。
春風和春露走在鳳離左右兩邊,一路護著她,避免被擁擠的人群衝散。
裏麵的場地,比鳳離想象的大。
正中央是死角樓台,建地比平日要高出兩尺,台上設有矮案錦墊。
兩個男子對立而坐,中間擺著一張黑白棋盤。
那不是家中常見的那種棋盤,而是比正常棋盤大了好幾倍的石盤,單是一顆棋子,就有鵝蛋般大小,是鳳離從沒見過的。
“這棋盤棋子為何會做的這麽大?”春露也像是第一次看見,疑惑地嘟噥出聲。
春風目光在樓上四周掃了一圈兒,小聲解釋道:“這裏看客如雲,若不做的大些,怎麽能讓樓上的客人們看見?”
“也是!”春露想想是這個道理,就沒再爭執了。
似乎上一局已經結束,此時,左右兩邊各立著的小奴,正在收拾棋子。
而那穿著灰衣的男子,灰頭土臉地站起身,朝對麵坐著的青衣男子拱手作揖,無奈歎息了一聲,認輸地走下台。
銅鑼一聲響,有判官宣道:“這一局,公子秋勝。”
眾下嘩然,“這,這不可能吧?”
“那如先生在京中棋藝一絕,年輕時又曾入宮伴教過皇子公主,連君上也是親自領教過後對先生讚不絕口的,怎麽會敗在這個外鄉人手裏?”
“是啊,還是十連敗,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鳳離尋著台階上樓,找尋位置。
發現那位置不僅狹窄,還處在角落裏,視野更是遼遠不堪。
不過看這高朋滿座的場麵,她也能體會那兩個小丫鬟能弄來這個位置,已著實不容易了。
就什麽也沒說,挑開帷幔坐了走了進去,好在裏麵座椅茶水還算齊全。
春風伺候著茶水,鳳離拂了拂衣袖:“圍弈最磨礪耐性,一時半會兒也結束不了,此處既無旁人,你們也都隨意坐吧。”
“是。”春風春露得了話,往鳳離後麵退了半步,跪坐在軟墊上。
有一個白胡子老頭上台,兩人過禮後,新一輪對弈很快開始。
隔著帷幔,鳳離好奇地往台下看去。
幸虧她眼力好,不然這麽遠距離,又隔著幔帳,還真不一定能看清棋盤上的情況。
白胡子老頭執黑子先行,青衣男子執白子緩緩而下。
他行動如雲朵,恣意隨性,白子遊走在邊沿地帶,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這個外鄉人叫什麽名字?”
“奴婢方才進來找座位的時候,就打探過了,這人是兩日前來的京城,每日卯時會準時來長蘇坊裏與人對弈,黃昏時又離去。”
“弈不貪勝不可不勝,倒是個奇怪的人。”
“還有更奇怪的呢,此人來長蘇坊數日,除了對弈,對其餘事一概起不了興,更從未開口與人說過話,這裏人到現在還不知曉他名字呢,隻聽人說……某日聽到他奴仆喚他秋,所以這裏的人,便尊稱他為公子秋。”
鳳離凝著那青衣男子的臉,手指摩擦在杯沿,如有所思道:“西市裏雖有麵具覆顏的習慣,可大多選的是尋常花卉狀,這個公子秋的麵具為何形如獠牙鬼魅,讓人總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
春風和春露聽完,捂著嘴笑了起來。
“小姐是不知道吧,不管是齊國還是代國、文國、薑國,都會有巫祝,這可不是什麽獠牙鬼魅麵具呢,是巫祝們為了驅魔專門做的這種麵具呢。”
“是啊小姐,奴婢還聽說,大戶人家家裏,若是有誰常年纏病,就會請巫祝作法,加法咒在麵具上,帶上以後便可抵擋病魔,使病人身子好轉呢。”
鳳離覺得稀奇:“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隻是這種麵具,一般都隻是會給重病之人戴,像公子秋這樣戴著出門的倒是罕見。”
春露聽了春風的話,也深表讚同:“聽你這樣一說,那公子秋八成也是個病重的可憐人罷。”
鳳離繼續觀棋,忽然矮她一階的帷幔裏傳來一聲不屑:“不過是裝神弄鬼!他在這裏舉棋多日,卻一次也沒有輸過。
照我看,那麵具上哪裏是給他祛病的,分明就是做了妖法,暗中助他!”
鳳離嗤笑了一聲,“公子這話聽著,怎麽酸唧唧的?”
“我說台下那怪人,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與公子秋素未相識,自然沒什麽關係,不過是看不慣某些人嫉妒人家才華橫溢,又技不如人不敢上去挑戰,隻能在這裏說三道四給自己找台階。”
男子瞬間發怒:“你知道我是誰麽,竟然敢這麽跟我說話!”
“放肆!你……”春露正要起身辯護,忽的被鳳離按住肩膀擋了回去。
她冷冷一笑,“你不會想說,你是京中某個大臣家的人吧?”
“我……”男子正要回答,鳳離又飛快打斷他,“可據我所知,今日君上為南郡侯設宴,邀請了京中大臣及其男嗣。
難不成你逃了君上的宴,跑來這裏圍弈?
嘖嘖,這要是讓君上知道了,那可是抗旨不尊的大罪,要執拋頭煎刑的!”
“你……”男子氣不成聲,好在跟著他的奴仆還算長點腦子,拉著他附耳說了幾句,那男子氣得直摔茶杯,怒然離去。
等人走了,春露才問:“小姐,你剛才怎麽不讓奴婢說出小姐你的身份?”
“不過是個不成器的,沒必要搬出丞相府說事。”而且西市人蛇混雜,她也不想暴露身份,招惹上多餘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