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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避繳風霜勁,懷書道路長

  “安兒就是安兒,沒有姓,隻有名,師傅倒是也給我取了個法號,叫莫安。”


  “莫安?”他低喚一聲。


  “嗯,莫安,莫念吾安,師傅說,她既養了我,那我的父母雙親當初不管是處於何種境地,被迫或有意的舍棄了我,今後就都不要再顧念我的安危,因為,她會將我照看的很好。”


  “那你為什麽又會成為聖女?”


  她拍了拍手,撇掉手裏幹餅殘渣,搖了搖頭,“不知道,所有人都說,也就是了。”


  他又問,“那你為什麽會在這兒?”


  顧泣垂下頭,喪著氣答道,“今兒不是臘八麽,師傅攜我等弟子是要下山布粥的,隻途中發覺經書未拿,這才叫我上山去取,結果就迷路了,也不知沒了經書,師傅可有生氣。”


  他回牽住她的手,“放心,瑾淵師太慈悲為懷,知道了前因後果定不會怪罪你的。”


  “你認識我師傅?”這一次,換顧泣吃了驚。


  “嗯。”他點頭,接著道,“前月裏,隨外祖母上度雲庵替舅母請過福,當時見過一麵,是個麵相很慈悲的師太。”


  “嗯嗯,”她昂起頭,眼裏漾著光,“不是很,是特別,師傅簡直是全天下最慈悲為懷的師太了,庵裏人常說師傅她老人家有成聖之德。”


  他寵溺的撚起食指輕觸這她的額頭,“又不是說的你,你這樣興奮做什麽?”


  她低下頭,手撫上額前,嘟著嘴道,“我與有榮焉嘛,那總歸是我師傅不是。”


  “嗬-”他又拿起塊餅子遞到她手中,嘴角眉間皆是難掩的笑意。


  天近破曉時,李避的外祖母帶著一行府衛踏枝輦土,提著燈尋到了他們。


  普一見著李避,瞧他那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樣子,可叫那李老夫人好一頓心疼,直摸著他的臉,“乖孫”叫個不停,一時之間倒讓顧泣覺得有些難為的尷尬。


  不知進亦不知退的傻站在那,眼裏是濃濃羨意,很久之前,她也曾夾帶著這樣的心思淺淺入眠,夢裏有個夫人,半夜尋上山頭,嬌嗔蠻怪她好久,直言,為什麽亂跑,為什麽要讓她找不到她,為什麽,為什麽。


  可夢醒了,她也就不再想了,她如今也很好啊!她次次這樣安慰自己,人啊,得知足。


  被李老夫人擁入懷中的李避突然將身子撤出,從小廝手裏提過燈,走到顧泣的麵前,“外祖母,這是安兒,是度雲庵裏瑾淵師太的弟子,方才為救孫兒受了傷,孫兒想將其帶回去療傷,可以嗎?”


  關於這傷,那就又是個不長不短的故事了,山間多走獸,或大或小都足以嚇人一跳,遭碎餅渣子而來的鳥雀從天而落,眼瞧著,就要啄上李避那細嫩的臉頰,顧泣一個愣都不敢發,忙將其推到,這才堪堪躲了過去。


  但顧泣,卻沒有那麽好運,起先李避隨手扔著的樹杈子,在顧泣趴下的那一刹刺入她的素裙,劃拉著她的皮肉。


  此傷之後,顧泣得了個很好的教育,那就是千萬千萬不能隨手亂扔物什,天知道,在某年某月的某一時刻這物什會成為你前進路上最大的攔路虎。


  話題扯的有些遠,蓋因前因後果得解釋清楚。


  對李避,李老夫人本就多愧疚,想著他有什麽心願那都會竭盡全力去替其實現,又瞧顧泣是那樣個粉嫩嫩的娃娃,心中那點顧慮也徹底拋到了九霄雲外。


  李府是度雲庵第二大的香主,在庵裏時,顧泣就常聽師姐們議論,說這山下李府,富可敵國,其門三子一女皆是個頂個的人中龍鳳,嫁娶的也大多世家,唯獨這李府老幺,李璿李三公子,娶得是個怪門子破落戶,自進門那日起,做出的幺蛾子便沒停過。


  這一次,李避遭棄,罪魁禍首,也是這一個,顧泣累了一天,在晃蕩的馬車上便枕著李避的腿睡沉了過去,未入夢前倒迷迷糊糊也聽了幾耳朵。


  那故事大致來說,是李三公子的夫人,他的三舅母見不得李府眾人那般溺愛他,才使了計策查到李避的隨身嬤嬤夫家遭了罪,誤殺了人,以此相要,讓那嬤嬤將才十二歲的李避灌了藥尋個人牙子發落了,是那嬤嬤念及與李老夫人多年主仆之情,惻隱了下,沒那樣做。


  在李府時,她聽著李三夫人的話假意在李避每日喝的湯藥中下了藥,接著又將他帶出了府,不過,卻沒賣給人牙子而是來了這度雲山,她將老早就準備好的幹糧放在假睡的李避身邊後,就急匆匆回了李府,得了證據,再尋了機會告知了李老夫人李避的存在。


  也是因為這樣,李老夫人才能那般快又準確的找到他,並將他尋回。


  事情大白後,顧泣有發自內心的替李避開心,她瞧得出,這個懷書哥哥,其實從一開始時就想絕食而亡,他信了被遺棄,而再也不想活了。


  好在,聰慧如她,及時發現了,並學著來庵中的小施主的模樣撒科打諢開導了他,沒能叫他死成,真真是功德一件。


  她想,待養好了傷,回了山中,她定要好生將這事添油加醋一番講於師傅聽,屆時,師傅鐵定會誇她的,道,真不愧是她的徒弟,於俗事上就是有悟性。


  李府的床很軟,像跌進雲糕裏,鬆鬆的塌塌的,叫人一睡便舍不得起身。


  所以,在李避收拾妥當來找她時,她仍睡眼蓬鬆。


  瞧著她這模樣,李避笑起唇邊,從一旁的妝奩架子上拿起把梳子,就坐到床邊,撚起一縷她雜亂無章的發,將梳子沾了水,輕輕的替她梳理著,“這屋子是我娘親曾住過的,這梳子也是她用過的,這麽多年,安兒你倒是頭一個睡這屋,用這梳子的人。”


  她換了個較為舒適的姿勢,問道,“哥哥的娘親?”


  她揉了揉眼,撇掉眼角異物可算將這整個屋子粗略的打量了番,一應桌椅用具皆用著上好的檀木,上頭刻著的不同的細致花紋無一不流轉著屬於女兒家的細膩溫婉。


  床的對麵是扇竹窗,窗前架著多寶閣,林林總總放的都是裝著女兒家新奇玩意的大紅漆雕梅花的首飾盒。


  一聲羌管無人見,無數梅花落野橋,穿過竹窗,顧泣望見成片的臘梅驟然開放,香味流入屋內,她微眯上眼貪婪的吮吸著,連嘴角彎起都不自知,“哥哥說這是哥哥娘親的房間?”似不能確定的再次問道。


  “嗯。”他回。


  “真香啊!”揪著理順的發梢,她又問,“那哥哥的娘親去哪兒了呢?”


  李避執梳的手明顯頓了頓,“外祖母說娘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暫時回不過來。”


  “那是什麽地方?”顧泣回轉過頭,一個沒注意便扯著了頭發,“嘶”一聲出口。


  李避連忙鬆手,放下手中梳子,“安兒你沒事吧!”


  她撚著那掉落的一小撮頭發咧著牙朝他笑道,“嘿嘿嘿,哥哥是覺著安兒是個有頭發的比丘不合時宜麽?這樣迫切的就要揪了我的頭發?讓我做個光頭比丘?”


  “不是的!安兒你誤會了。”他連連擺手,唯恐她信了這想法。


  “嘿嘿,”她咧著嘴沒好意思的嬉笑出聲,“哥哥遭騙了哦,安兒才沒有生氣呢!哥哥快說,那地方是什麽地方?很遠嗎?”


  他輕輕的撫上她的頭,揉搓著方才落發的地方,“那地方喚作黃泉,據說長著極美的花,但花開花落,花葉永不相見。外祖母說,我們終會在那遇見,娘親隻是提前先去了。”


  “哦—”她搖頭晃腦二三,“哥哥說的原來是這個呀,佛經有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為樂。”她突然垂臉喪氣道,“對不起哥哥,是安兒言行無當,惹你傷心了。”


  他又是撚手輕刮著她的鼻尖,“好啦,哥哥沒有怪你,這事本就是事實啊,你個小懶貓,日頭都掛簷尖還不梳洗,是不餓麽?”


  剛要說不餓,肚子便很是不配合的響起,顧泣沒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嘿嘿,餓了。”


  李府人多,吃飯卻不在一起,李避是和李老太爺他們住在一起的,院子有個很好聽的名字,“稍白”。河州花稍白,關塞葉初黃。就是這名字的由來,這是李避在帶顧泣去吃飯的路上告訴她的。


  顧泣有個很不錯的習慣,那便是善於瞧一麵而訪三問,所以,在得了稍白苑名字由來後,她又揪著他問道,“那懷書哥哥的名字也有由來麽?”


  “嗯。”顧泣的腿受了傷,行動很是不便,其實按顧泣原先的想法是不出屋子,隻叫個小丫鬟撿幾個素菜送到她屋子裏就行了的,可李避說什麽也不聽,一心一意隻想將她帶在身邊。


  李府侍從是多,但他卻堅決不讓他們碰顧泣,隻覺不妥,坳到最後就成了如今這模樣,十二歲的他背上趴著腿腳不好的八歲的她。


  一步一蠕動,模樣很是滑稽。


  有不放心的小丫鬟一路尾隨著,就怕這小祖宗一個踉蹌摔了自己。


  “那是個什麽由來,懷書哥哥可能講給安兒聽聽?”


  他回她,“避繳風霜勁,懷書道路長。”


  她猶豫了半天,才支吾問道,“這是什麽意思啊!安兒不懂。”


  穿堂過巷終至稍白苑,李老夫人坐在屋內遠遠瞧著李避背著顧泣而來,嚇得一個激靈忙跑到門口,拉扯著他的乖孫一個勁的打量著他是否安好。


  對著她的這番關心,李避有意識的往後一退,牽過顧泣,朝著李老夫人躬身一禮,請安道,“避兒請外祖母安,外祖母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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