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求情有用嗎
晚上放飯的時候,刀疤和他的三個小弟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依然站在隊列旁邊監督,“雁過拔毛”,把小孩子手上的雞腿咬上一大口後再讓小孩走,小孩們敢怒不敢言。
就在這時,劉四帶著兩個隨從悄悄走了過來,站到廚子旁邊,看著他們放飯。
陸無爭站在隊列的末尾,看著劉四,感覺非常奇怪:以往在放飯的當兒劉掌櫃是絕對不會來查看的,而且這一次他帶的兩個隨從裏沒有大虎,卻有很少露麵的三猴子!
刀疤也發現了劉掌櫃,心裏想要不要收斂一點。這時一個小孩走到他身邊,停住腳步,把手裏拿的雞腿遞給他“查看”,刀疤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然後一口咬下一塊肉。
“你這是幹什麽?”劉掌櫃發話了。
刀疤看了看劉掌櫃,邊嚼雞腿肉邊說:“檢查他們有沒有偷藏食物。”
“誰讓你幹的?”
“虎爺。”
“大虎?”
刀疤不置可否。
“有這麽檢查的嗎?”
“反正虎爺沒說什麽。”
劉掌櫃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說:“今天是爺的壽辰,船上的每一個人都要開開心心的,這樣爺的麵上才有光,生意才好做,你懂不懂?”
刀疤看著雞腿,不說話。
劉掌櫃哼了一聲,道:“你怕是不知道這條船的老板是誰吧?”
刀疤依舊不吭聲。
此時三猴子走到刀疤身邊,道:“我們掌櫃的話你是沒聽到?”
刀疤這才極不情願地把雞腿還給小孩。
劉掌櫃掃視了一遍所有的小孩,語氣威嚴地說:“你們都是被父母丟棄或者沒有父母的孩子,要不是我救了你們,你們在北地早就餓死或者變成了鬼物。如今我給你們吃的,給你們穿的,以後還會給你們尋找更好的主子。所以,你們就要聽我的話,你們的老板隻有一個,那就是我!聽到沒有?”
小孩們低聲說道:“聽到了。”
劉掌櫃搖了搖頭,對這個回答顯然不滿意。
三猴子大聲問道:“你們聽到沒有?”
小孩們這才大聲回答:“聽到了!”
劉掌櫃點點頭,小聲地問三猴子:“現在有多少個小孩?”
“當家的,還有二十三個。”三猴子畢恭畢敬地說。
“他奶奶的,離開北地才幾天,就沒了兩個,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劉掌櫃的語氣中透著強烈的不滿。
原來這些孩子裏頭有的身子比較弱,未上船前舟車勞頓,上船後捱不住饑餓和周圍環境的潮濕陰暗,沒過多久就染上了熱症,抑或傷寒。大虎把生了病的孩子都趕到一個單獨的小船艙,給他們一些藥材和食物,然後任其自生自滅。這些孩子如果能挺過來還好,挺不過來的就被大虎在晚上悄悄扔進了江裏。
“小孩們的飲食、住宿和疾病的療治一直都是大虎在負責……”三猴子低著頭,慢慢地說,不過說著說著就停住了。
“我當然知道,而且每一趟生意在這上麵花的銀子最多!”劉掌櫃板著臉,哼了一聲,轉過身便走了。
一切很快恢複了原樣:孩子們接著排隊,不願錯過難得的打牙祭機會;兩個廚子繼續給孩子們放飯;刀疤和三個小弟雖然仍在旁邊監督,可是他們不敢再搶奪小孩們的雞腿了。
在其他小孩看來,劉四和三猴子的到來僅僅是為了教訓刀疤;但是陸無爭不這麽看,劉四和三猴子所有的對話——包括他倆低聲的耳語——和表情都被陸無爭的耳朵和眼睛全部捕捉。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危險的處境和黯淡的前程或許在這幾天就會發生改變,他絕對不能“懶”和“蠢”,否則將再無未來!
輪到他領餐時,由於刀疤不願幹沒有油水的事兒,早早帶著三小弟玩耍去了,所以四周無人監督。他接過廚子遞過來的雞腿和饅頭,看了看周圍,微笑著說:“楊大叔,現在事兒不多了,問您幾個問題可好?”
“你小子甭跟我客氣,想問就問吧。”
“我們要經過的下一座城叫什麽名字?”
“這個簡單,一座小城,叫陶螢。”
“名字怎麽寫的,您知道嗎?”
“嗨,我沒念過書,你這不是逼公雞下蛋——有意為難我嗎?”
“楊大叔,瞧您說的,我一個小孩子,和大人說話哪裏來那麽多的顧忌嘛。”
“也是,不過我聽他們說,這陶螢城的陶瓷和螢火蟲很出名,它的名字十有八九就是這麽來的。”
“明白明白,那咱們現在離陶螢還有多遠?”
“大概兩百多裏。你小子問這個幹嘛?到了陶螢,你不僅不能上岸,而且連甲板都不能上!”
“唉,我當然知道,我隻是悶得慌,隨便問問。”
“要說這悶啦,我也是快悶出病來了,不過沒辦法,要養家糊口,再遠的行程也得老老實實呆著。對了,小子,你方便就來陪我聊聊天,我這個人,心裏頭沒什麽算計,和別人打交道老吃虧,也就和你這種不大不小的孩子聊得來。”
“沒問題,楊大叔,我方便就來陪您聊天解悶。哎呀,天色不早了,您先去忙吧。”
待陸無爭吃完晚飯,天就完全黑了。這一天,掌櫃劉四賞了每個船夫一斤肉幾碗酒吃,船夫們吃了後一個個腆著肚子昏昏欲睡。劉四看拋錨的地方是個荒蕪的所在,離前後的城池都相隔幾百裏,官府管不著,索性下令晚間不行船,原地休息。
酉時正,刀疤和三個小弟就拿著棒子驅趕著眾小孩到下艙睡覺,孩子們雖然極不情願下去,但仍舊不敢違背刀疤的命令,一個個老老實實地下去了,然後在樓梯口昏暗的油燈光照射下,脫衣睡覺。
孩子們剛躺下不久,一個人就踏著樓梯咚咚咚的下來了。陸無爭聽著腳步聲,心裏頭一咯噔。旁邊的六兒一骨碌爬起來,看了看那個走下來的人,趕緊又躺下,悄悄對無爭說:“哥,他……他來了!”聲音很是顫抖。
“我知道。”陸無爭閉著眼,平靜地說,像沒事兒一樣。
“他……他是不是來找……找我們的?”
“他本來就是來找我們的!”
“你怎麽知……知道?”
“我會算卦。”陸無爭笑了笑說。
“那你不害怕嗎?”六兒看陸無爭還在笑,心裏頭急死了。
“當然怕,可是,害怕有用嗎?”
“那我們就跪下來跟他求情,求他放過我們!”
“求情有用嗎?”
“有用,我以前在城裏討生活,餓得實在不行的時候,我就在那些小姐麵前跪下,然後一直哭,然後,然後她們就給我吃的了。”
“六兒,他可不是那些小姐。別忘了,那個長著一張圓臉、眉毛像掃把的小孩在地上跪了半個時辰求他,結果還是被他扔到江裏去了!”
“那……那我們今……今晚是不是要死……死了!”六兒的身體也顫抖起來了。
“別說話,他來了,記住,待會一切都聽我的!”陸無爭閉著眼,依舊平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