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年終大禮
那一日無爭從昌源伯府回來後被劉四關進了“狗籠子”,第二天早上,六兒、“刀疤”和一個男孩子被劉四的手下插上草標帶到市裏去賣,很快就被三個不同的買家買去作灰奴。
六兒剛到主人家就被使喚幹各種粗活髒活,這些他都能忍受,不過這個主人有個毛病——好喝酒,而且酒後喜歡打人。每日三餐後必把六兒抓住暴揍,打得他遍體鱗傷,有一次差點把他的腿打斷了,所以無爭見到他時他的腿是瘸的。終於在一個多月後,主人試圖給六兒的臉上打上灰奴烙印時,他逃出了主人的家。主人騎馬追趕,不一會兒就在昌源城的西門口抓住了六兒,正要暴打一頓,剛好碰上在勾欄玩耍歸來的太常寺丞周大人,周大人花錢將六兒買了下來,第二天就將他帶到太常寺衙門與陸無爭相見。
雖然與六兒重逢使無爭非常開心,但六兒的遭遇又使他覺得有點蹊蹺。他讓六兒把從逃走到進入衙門這一段經曆中所有的細節都告訴他。六兒說他的主人問周大人為什麽花大價錢買他時,周大人曾說了一句話:“年底要行大禮。”這句話讓無爭陷入了沉思。
要行什麽大禮?這個大禮與六兒有什麽關係?
的確,進入十月下旬之後,太常寺裏麵明顯忙了起來,自己從那些衙役嘴裏也隱隱約約聽到一些行大禮的消息,至於大禮是什麽,他們一直諱莫如深。無爭近來很少看到周大人了,即使看到,周大人也很少搭理自己。
如果周大人買來六兒是為了行大禮,而現在六兒和自己在一起,很明顯,自己也和這個大禮有關係!
這個大禮究竟是什麽?
周大人是主管祭祀的,他的忙碌肯定離不開祭祀,難道,行大禮就是年終的祭祀?現在周大人把自己和六兒看管得滴水不漏,難道就是為了年終的祭祀?
自己在北地艾寧城見過城主主持的祭祀,那時祭禮用的犧牲是少牢。所謂“少牢”,就是在行祭前先把羊和豬飼養在牢裏,行祭時拖出去宰掉作為犧牲。
可是,位於江南的昌源城沒有準備少牢,而是把自己和六兒關在這個類似於大牢的衙門裏……
想到這,無爭的後背直冒冷汗,美麗的昌源城在他的心裏也變得恐怖了,他想到了逃走。
對於無爭來說,逃走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每日深夜,無爭和六兒的房間外隻有三名守衛,這個時候無爭可以先誘騙一人進屋,出其不意以天罡劍殺之,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門殺另外二人。由於無爭在衙門裏待了許多天,對衙門的布局已經非常熟悉:出門左轉經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再穿過一片假山即到圍牆邊,施展陸家輕功,翻越那一丈半高的圍牆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但是,六兒怎麽辦?
六兒不會武功,身體弱,腿還受了傷,能夠活著回來已是萬幸,現在又讓他冒著生命危險去逃跑,如果順利逃走還好,如果逃不掉那……
“哥,你在想什麽呢,愁眉苦臉的?是不是一天到晚被關在這院子裏感覺太悶?我跟你說啊,我以前做灰奴的時候整天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挨打,現在這生活真的就是天堂呢!你要是覺得悶,咱們來打雀兒玩,好不好?”六兒折斷一根樹枝,找來皮筋,準備做彈弓。
無爭看著他滿足的神情,心裏一陣悲傷,感覺他就像一隻溫順的待宰羔羊,被人一步一步推向屠夫的手而毫不知情,還在感謝人的恩賜。
無爭決定不告訴六兒真相,讓他能夠快快樂樂地生活,自己來努力想辦法逃脫這個魔窟。
打聽行大禮的日期並不難,看守們很爽快地告訴無爭就是臘月初一,還告訴他行大禮之後如果神明滿意了,人們就可以開始準備過大年了。這一次他們這麽爽快,無非就是他們覺得像無爭這種傻小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猜到他會被當作祭品獻給神明的。
今天是冬月初十,離臘月初一還有二十天,有充足的時辰來考慮如何逃脫。一天十二個時辰裏頭,晚上最適合逃走,因為白天的守衛一般都是六人或更多;晚上隻有三人,如果能夠先把六兒送出衙門,自己再逃走就順利多了。
可是,如何把六兒送出衙門?
無爭叫六兒裝病,周大人沒有允許六兒出衙門治病,而是讓大夫進衙門給六兒診脈開藥方,再吩咐衙役去抓藥。周大人的意思非常明顯——越接近臘月越不讓兩人出門。
無爭絕望了,他實在想不出法子保障六兒的安全,隻能任由寶貴的時辰一天一天流逝。
到了冬月二十,周大人不再讓兩個孩子吃肉,而且每天晚上要他們香湯沐浴。
這樣一來,無爭越加堅信他們就是獻祭的犧牲,因為,作為獻給神的禮物,肯定是要幹幹淨淨的!隻是不知道,到時候是獻活的還是獻死的。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無論是獻活的還是獻死的,到了那一天,人多事雜,自己見機行事,渾水摸魚,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像衙門裏現在這般井然有序,就算自己破釜沉舟也不見得討到便宜。
想到這,他反倒不似先前那麽著急逃走了,靜靜地享受衙門裏可口的飯菜和舒適的沐浴。
六兒見沒有肉吃了,有些意外,不過沒有抱怨,倒是每天脫衣服泡澡他不是很喜歡。兩個衙役把他按在倒滿熱水的木桶裏,用刷子在他身上刷洗,像洗一隻拔了毛的豬。有時候刷疼了,他叫出聲來,衙役不耐煩,用的勁兒反倒更大了。這樣一來,六兒隻得忍氣吞聲。
冬月三十的晚上,無爭和六兒洗完澡,穿好衣服準備到臥室歇息,沒想到周大人出現在門口——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六兒吃了一驚,問道:“周大人,這麽晚了你還沒回家?”
無爭很平靜,心裏頭已經猜到周大人來此的目的。他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周青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