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七月七日長生殿(1)(二)
曾元進看著覃春明。
“你知道嗎,上次,逸昀吵著要辭職的時候,他爸爸就去世了。”覃春明幽幽地說,曾元進愣住了,他知道顧澤楷是在江城去世的,卻沒想到和顧逸昀有什麽關係。
“那次,他和徐蔓,也就是他的前妻,兩個人鬧離婚,是他要離,我想,他是想離了之後和迦因結婚吧,可是呢,徐蔓不答應,跑到我跟前來鬧。後來呢,迦因可能知道了,就離開了江城,逸昀逼著徐蔓離婚,徐蔓沒辦法,把事情告訴了逸昀的父母。等老兩口到了江城來勸他們的時候,逸昀一氣之下說要辭職,結果,他父親就當場--”覃春明道,曾元進不語。
“上次他說那話,可能是氣話的成分比較多,可這次——”覃春明望著曾元進,道,“你怎麽想的?我是不會讓他辭職。如果他就此止步,不止是我這麽多年的努力白費了,更重要的是,如果讓他這樣做了,等我死了,也沒臉去見澤楷大哥了。”
“可是,如果他要照顧迦因,榕城那邊的工作肯定會受到影響,也不能保證他一周可以回來一次。而且,我看他現在的樣子,要是不讓他留在醫院,根本是不可能的--”曾元進思慮道,看著覃春明,又說,“要不我們這樣,你那裏先答應他請辭,找個人頂了他的位置,讓他現在這裏照顧迦因,我找個機會在這邊給他安排一個職位。”
覃春明沒想到曾元進竟然提前將他們的計劃進行了,因為他們兩個之前商量過,顧逸昀在榕城市委書記屆滿後,是把他升到省裏呢,還是直接調中央。不過,不管怎麽樣,都是幾年之後的事,現在要他首先在榕城做出政績出來,而他最近也幹的很好,卻突然出這樣的事。
“你有目標嗎?”覃春明問。
“我本來想著在書記處那邊給他安排一個職位,上麵前幾天也和我透露過這個意思,想要一個各方麵都靠得住的人過去,我想著逸昀給你做了那麽多年的秘書,去書記處的話,他應該可以處理的來。而且,他當過市長市委書記,就算是決斷什麽也沒問題。可是,你也知道那邊的工作是個什麽樣的情形,一年到頭連家都回不了的。要是迦因好好兒的,他們夫妻兩個來京裏,逸昀去那邊工作,這是最好的安排了。現在這情形,我也沒辦法讓他去。所以,還是在哪個部委找一個副職讓他先幹著吧,等迦因情況好轉了,再和逸昀商量商量,你說呢?”曾元進道。
覃春明完全沒有料到曾元進要把顧逸昀放進書記處那樣一個核心部門,而且既然是上麵主動說的,那機會就更大了,可眼下--唉,這就是命吧!
這個時候,覃春明的腦子裏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是不是他可以去勸顧逸昀接受去書記處的工作呢?俗話說,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對於官場的人來說,機會不是天天有的,抓住一個機會上去,就可能是一步登天,要是這個機會錯過了,再等下一次,可就不那麽容易了。即便顧逸昀有個做吏部尚書的嶽父,機會也不是總在等著他的。
“要不這樣,我再找他談一談?”覃春明道。
曾元進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想讓他去書記處?”
覃春明點頭。
“好吧,反正書記處也不是馬上要人過去,你好好勸勸他,最好讓他接受,畢竟是個好機會。”曾元進道。
“嗯,那就先這樣。”覃春明說著,又問,“泉兒你打算怎麽安排?要不讓他到我那邊去?逸昀來京裏,我找個人替他去榕城,你把泉兒放到我那邊,怎麽樣?我給他安排。”
“先讓他在河北待著吧,他還年輕,要好好磨礪,要不然不行的,他要是到了逸昀這樣子,我就不擔心了。”曾元進道。
“逸昀你還不擔心?我以為他說辭職就那麽一次,這才幾年又來一次,真是要被他給嚇死。”覃春明笑著說。
曾元進也有些無奈地笑了搖搖頭。
就在顧逸昀不知道的時候,兩個長輩已經決定了他的將來。
而此時,走出了住院部的顧逸昀和曾泉,遠的地方沒敢去,就在醫院的餐廳裏買了兩份早餐。
和曾泉的沒胃口相比,顧逸昀的胃口好像不錯,看起來不像是剛剛做了那麽大決定的人。或許,正是因為做了決定,心裏輕鬆了下來,才有了食欲吧!
曾泉隻是要了一杯豆漿,拿在手裏,看著坐在對麵的顧逸昀。
他想不通,顧逸昀怎麽突然之間胃口這麽好?難道辭職讓他很輕鬆?
“你,真的想辭職了?”曾泉問。
顧逸昀點頭。
“你工作快二十年了吧!”曾泉道。
“整整二十年了。”顧逸昀笑了下,說。
“那你還這麽輕鬆?說不幹就不幹了?你這二十年的努力,就這麽放棄了?”曾泉看著他,追問道。
顧逸昀放下筷子,看著曾泉。
“你知道嗎,在遇到她之前,我覺得我所做的一切,我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我該走的。甚至連每天做什麽,基本都是定好的,提前就知道了的。然後我就像是一個機器人一樣,每天按照設定的程序這樣走著。我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麽,我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可是,有時候一個人靜下來,就會懷疑,這真的是我的人生嗎?”顧逸昀幽幽地說。
曾泉的心,猛地一顫,苦笑了一下,歎道:“原來,我們都是一樣啊!”
顧逸昀淡淡笑了下,說:“這就是我們的宿命吧!從出生開始,就注定的命運。”
曾泉點頭。
顧逸昀接著說:“我曾經也想過擺脫,逃脫父母的安排,選擇自己的生活,而我自己也真的選擇了,我愛上了一個這輩子都不該愛的人,選擇了和她一起過自由的日子,拋棄了學業,可最後--”他歎了口氣,“最後卻害了迦因!”
“那個女人,是你的前女友吧!”曾泉道。
顧逸昀點頭。
曾泉不禁笑了,道:“你真夠風||流的,前女友爭風吃醋開槍射殺你的新婚妻子,要是在美國,絕對讓你成為全國全世界關注的焦點。”
顧逸昀苦笑了一下,不語。
“不過,這也說明你的骨子裏是個重情義的人,當初能為了一個女人拋棄學業,現在,又為了妻子拋棄事業。”曾泉道,“我也想這樣生活,為愛情而活著。可是呢,我爸說,男人最重要的是事業,一個沒有事業隻知道談情說愛的男人就是廢物。明明他自己當年也為了他的愛情和一家人反目成仇,等他成功了,得到了他想要的,就反過來變成一個衛道士,來指責我們。你說,是不是很不公平?”
“每個人立場不同吧!”顧逸昀道。
“是啊,立場!”曾泉歎了口氣,看著他問,“你真的決定辭職了嗎?”
顧逸昀“恩”了一聲。
“我不知道是該支持你這麽做,還是反對,我知道他們是不會同意的,爸爸,還有覃叔叔,他們兩個絕對不會同意。”曾泉道。
“我知道,可我,不能放著她不管!”顧逸昀道。
“我明白,如果換做是我,或許我也會和你一樣做出這樣的決定。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真的辭職了,等她醒來知道這一切,她會怎麽想?她的心裏隻有你,要是她知道你為了她而放棄了你二十年的努力還有你今後的前途,她會怎麽想?你想過嗎?”曾泉看著他,道。
剛咬了一口包子的顧逸昀,停下了筷子。
“當初她被抓去安全局,我去看她的時候,她不管遭受怎樣的對待都絕不把你扯出去。後來她被放出來了,我去那裏接她,她跟我說的隻有她不想成為你的負擔,不想讓別人利用她來對付你,不想你遇到任何不測。後來她離開江城一個人去榕城闖蕩,為的是什麽?其實她根本沒必要那麽做,對不對?她大可留在江城和你在一起,就算是離開了,也沒必要隱姓埋名和過去決裂,可她那麽做了,為的還是你,她還是不願成為你的負擔。”曾泉的每一個字,都重重地落在顧逸昀的心上。
而往事,也一幕幕湧上顧逸昀的心頭。
曾泉看著顧逸昀眼神微微變了,接著說:“她的性格,我們都很清楚。如果你為了她放棄自己的事業,到時候她隻會恨她自己。難道你想讓她剛剛經過生死之劫就背上良心的譴責嗎?”
“可是,我不能放著她在這裏昏迷不醒,而我自己在榕城工作,我做不到,曾泉!她要醒過來,必須要有人在身邊同她說話,喚醒她的意識。如果我回去上班——”顧逸昀望著曾泉,道。
“你說的對,我們要在她的身邊讓她感覺到我們的存在,感覺到我們大家都愛她,可是,你絕對不能放棄你的工作。”曾泉道,“你也不必擔心這個,既然你已經對爸爸和覃叔叔表明了你的態度,他們會替你解決這個問題的。或者,你再想想,有沒有其他的折衷的辦法,比如說,你先請假,請半年假什麽的?”
顧逸昀看著曾泉。
這兩天,他一直在想,想如何補償沈迦因這麽多年對他的愛,卻忘記了她為他付出那麽的初衷,忘記了她需要他做什麽。
“其實,說句難聽話,你這樣做,除了瞬間讓人聽起來你很癡情、很重情之後,隻會覺得你太過草率了。你別生氣,我是在說我的真實感覺,我剛才的確是很敬佩你,可是,現在想想,你這麽做,隻會讓她陷於自責,讓別人指責她是紅顏禍水。”曾泉道,“這樣對她很不公平,她並沒有要求你做什麽,而你的決定卻讓她承受這些,這些比死都讓她難受,你信嗎?”
顧逸昀歎了口氣,道:“是啊!”
“所以,我建議你再慎重考慮,當然,我知道你這麽決定一定也是經過了慎重的考慮的,也不是一時衝動,可是,再好好想想,和爸爸,還有覃叔叔他們好好商量一下,你們想個折衷的辦法來解決這件事,你說呢?”曾泉望著他,認真地說。
顧逸昀點頭,擠出一絲笑,道:“謝謝你對我說這些!謝謝你這樣為她考慮,我,我太自私了,隻想著這樣做了,自己心裏的內疚就會少一些,卻沒想過她需要什麽,謝謝你!”
曾泉苦笑了一下,道:“別說這些,我們都是一家人,都想她幸福快樂!”
顧逸昀望著曾泉,心裏想說,你還愛她嗎?像過去那樣?他卻說不出來,即便是不問,他也知道曾泉一直像過去一樣愛著沈迦因,在她身後默默為她付出,卻不讓她知道。
這,究竟是她的幸福,還是不幸呢?
“這包子怎麽樣?我也餓了,如果好吃,我就去買幾個。”曾泉問。
“還可以!”顧逸昀給曾泉拿了一雙筷子,遞給他,“我買的太多了,一起吃吧!”
曾泉接過筷子,說了聲“謝謝”,開始和他一起吃早飯。
樓上,覃春明和曾元進派人去請負責沈迦因的醫生了解治療方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