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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開刀

  陳應的指尖很涼。


  輕輕觸及玄羽的臉頰,把那麵具從玄羽的臉上摘下。


  指尖似乎有些顫抖。


  陳應笑了笑。


  “師父。”手指輕輕的滑過玄羽的臉頰,那層搞笑的,為了遮掩他本來麵目的胭脂和汙泥還沒有洗去,隻是因為那天玄羽回頭,一頭便栽倒在那裏。


  媯芷說,先別動他了。


  可是媯芷,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馮英抓住的人真的是他?為什麽不告訴我蕭琪傷了的人也是他?為什麽不阻止他去金鈴寺救我?為什麽不告訴他他的責任是傾覆這天下?

  “師父,你是逗我玩的,是麽?”


  陳應拿起手絹,細細擦去玄羽臉上的偽裝。


  胭脂和汙泥的混合一點點的剝離開來,陳應的手指卻停在了玄羽的耳畔。


  師父,你的耳朵……


  為什麽就聽不到了呢?

  “師父,你還記著您和我說過的第一句話麽?你告訴我,讓我收拾收拾,帶我回楚宮。然後我就看到你和媯芷坐在樹上。也是那一刻起,我才覺得,能夠站在巔峰,俯視他人的姿態,該有多麽的完美。”


  陳應細細說著,也不管玄羽是否聽得到。


  眼神忽而遙遠了起來。


  是啊,若非他帶自己回楚宮,自己怎麽看親眼目睹到父王的昏庸,婉貴妃的狠辣。


  自己,又怎麽會生出與蕭琪一決天下的心?

  “師父,你還記著你和我說過的話麽?”


  陳應頓著的手指僵了僵,又遊離在玄羽的額跡,輕輕笑了。


  “你和我說,江山如夢,夢裏江山。”


  陳應俯下身,細細端詳著玄羽露出來的容貌。


  是江湖人士少見的白淨,隻是除了那白淨,還有著一絲文雅,一絲清涼。如同雪山白蓮,可遠觀,不可褻玩。陳應忽然想起一個模糊的夢,那夢裏有一襲雅如白蓮的背影,看不清容貌,隻是覺得他在血與火的那端愈行愈遠。


  陳應笑了。


  “師父,一襲白蓮,我早該想到是你的。”


  陳應撩起耳邊的碎發,依舊是笑著,隻是那笑,讓人看著,便添了幾分心酸。


  “白蓮,那樣的高雅清潔,那樣的惹人豔羨。我早該知道是你的,隻是為何一開始的時候,我就是沒有想起來我身邊就有這樣一個人呢?”


  陳應依舊在擦著玄羽的臉。


  那樣精致的,卻同樣霸氣的臉。


  “師父,你說是不是一開始,就注定我們是這樣的結果?”


  陳應說著,從懷裏掏出那禪房中帶回的簽,輕輕的放在枕畔,想了想,還是塞在了玄羽的手裏,“師父,你看看,這就是那禪房中找出來的東西。桃花楚楚,映暮如晨。說的就是開的極豔極豔的桃花,把晚上映襯的如同早晨一樣。可是師父,你也知道桃花是不長命的。斷送一生憔悴,也不過是數個黃昏的時間罷了。”


  陳應的手指貼近玄羽的領口。


  一粒粒的解開衫上的扣子。


  門外似乎有聲音傳來。


  陳應耳邊隻留下昔日玄羽那為數不多的笑,輕笑,低笑,溫柔的笑,爽朗的笑。


  上衣完全解開了。


  也是光潔的如同玉一般的身子,此刻卻再也沒有初見玄羽時偶爾冒出的迤邐的念頭,隻知道一點點的擦下去、擦下去。陳應那蒙蒙的眼,無神的盯著窗外,看著那看不見的桃樹。


  那年,便是在這樹下,自己被這個人救下。


  自己扶著樹回頭看過去的時候,這人的臉是紅的,不由的讓自己想起戲文裏那所有的傾國傾城貌、多愁多病身。


  再後來……


  再後來呢?


  他不知去了何處,而自己每晚都會在夜中驚醒。


  好似又看見了那個救下自己的男子,白衣若仙的看著自己。


  多久了?

  多久沒有想起過墨離了?


  偶爾,陳應也會如此問著自己,可每當看到媯芷那襲飄然的白衣,總是會想到玄羽,那樣謫仙的風度,那樣狠辣卻又溫情的男子。


  “師父,當初你就不該救下我。”


  陳應低笑,仍舊失神的看著那扇遮起來的窗戶,想著那顆桃樹。


  手卻觸到一塊阻攔。


  陳應垂首,看到玄羽的腹部和腰間,一塊塊的都是凝血的疤痕。


  師父,你當初就不該救下我。


  陳應又是一聲歎息。


  是啊,本來是堂堂正正,風度翩翩的一個宮主,便是傾覆這天下也不過是幾天幾個月的事情。卻因為救下了自己而分神,如此寵著、讓著自己。


  渾然忘卻了初衷。


  師父,你為什麽不告訴為了我弄了這一聲的疤?這滿心的傷?

  陳應細細的擦著那些烏黑的血痂,仿佛想要擦去什麽。可那些血痂,又能有什麽呢?不過是已逝的歲月,和那些不為人知的傷痛罷了。


  師父,你總是這麽傻。


  為什麽要讓著我?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也是這天下,可你還是如此的順著我,由著我。


  自己承擔了這麽多,可從來都不多說一句話。


  陳應的手指頓了頓,拋開那手絹。


  那一塊濃黑的血痂,似乎還是軟的,新鮮的。時不時還有濃黑的,攙著不知什麽味道的血,流出來。


  陳應想了想,伸手取過腰間的短刀。


  在心裏默念,對不起師父,這裏或許就是你聽不到聲音和暈過去的原因吧,讓徒兒來試試,請原諒徒兒的自作主張,等到師父醒了,無論師父如何處罰,徒兒都認了。


  揮刀而下。


  嗆人的味道傳了出來。


  陳應小心翼翼的挑出那裏的腐肉,在裏麵觸到一個硬的、像是箭頭的東西。


  這是……


  陳應想了想,那無神的眼又恢複了往日的風采,興衝衝的跑到門口,衝著外麵候著的人叫道,“快去給我叫一個大夫,快,越快越好!宮主他還有救!”


  借著門縫,看起來像是朱雀匆匆而去。


  陳應忽然又現實了下來,隴西的大夫已經請便了,還有誰敢冒著生命危險前來?不過試試也好,就算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陳應回眸看向榻上的玄羽。


  走過去。


  輕輕的撿起麵具,壓在他的臉上,又抱出一床被子,攤開在他的身上。


  忽然想到玄羽曾經對自己說的,“……你這樣,就好像看到了十年後的我們……”


  終於有兩滴眼淚流出,洇濕了那半舊的深藍的緞麵。


  如同紅顏,轉瞬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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