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喪音
三元閣一如既往的昏暗,那大開著的窗子並沒有為三元閣添一絲新鮮的空氣,去吹散這腐朽的、沒落的、陳舊的氣息。
“你確定是在這裏嗎?”陳應皺眉。
蕭琪靜立在門口,笑道,“應該是的。”
“罷了,今日先不找了。”蕭琪忽然拉過陳應,“勞煩國士再跟我走一次。”
“去哪裏?”陳應明知故問。
“父皇那裏。”蕭琪簡單的答道。
禦花園內,正是百花齊放百鳥相鳴的好時節。因此,許多宮娥妃子們也趁著這時節出來透透氣。
光滑的鵝卵石甬道上,安修媛被幾個宮娥攙扶著,路過一叢叢的嬌豔。一手煞有其事的搭在隆起的肚子上,笑的甜蜜。
“哎呦,娘娘注意腳下。”
一個宮娥誇張的叫道。
安修媛斂起笑容,一個巴掌不留情的落在了那宮娥的臉上,麵色不悅,“都說過了皇上要靜養,要靜養,怎麽你們就沒有一點記性呢?”
“哎呀,娘娘萬不可傷了身子。”那被打的宮娥慌忙跪下。
“罷了罷了。”安修媛複爾溫柔了起來,垂首看了看自己的宮閣華裳,看著微隆的腹部,輕輕一笑,“剛剛也是本宮一時情急,你且起來吧。”
“謝娘娘恩典。”那宮娥戰戰兢兢的起身,站在了安修媛的身後。
“哎,對了,現在的安修媛已經不是安修媛了。”遠處的蕭琪抬眸,忽而對陳應笑道。
“那是什麽?”陳應仿佛並不在意這些。
“現在可是安淑妃,淑妃娘娘,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崇了。”蕭琪若有所思。
陳應的眼光始終都在路邊那一叢叢的姹紫嫣紅上,就連安修媛,哦不,是安淑妃走過來都未曾發覺,依舊自顧自的說著,“那又如何,皇上也沒幾日了……”
蕭琪慌忙扯了扯陳應的衣袖。
陳應抬頭,隨著蕭琪一起行禮,“參見淑妃娘娘,娘娘千福金安。”
等了半響卻不聽回話,陳應好奇,略略側目,卻見安淑妃瞪直了雙眼,狠狠的向後栽去。修長而潔白的手指還顫抖著指向陳應。
陳應忽然想起曾經這雙手指搭在明黃的名冊上,宣自己見了林淑妃;曾經也有這樣一雙手指搭在劍柄上,想要取了天合帝性命;而如今,這樣一雙手指顫抖著指著自己,而手指的主人,早已昏闕。
當時過境遷,很多事情再想起來就順理多了。
陳應忽然想明白為何林麗容被貶她會晉位,後宮的鬥爭向來都殘酷的很。因為後宮中居住著的,往往不隻是單純的女人。
還有殺手,安晴。
蕭琪和陳應一直都跪在那裏,等著安淑妃被那些宮娥急急抬過,蕭琪方才笑出了聲,“好啊你,不虧是國士,這句話說的可真夠恨!”
“可我……”陳應依舊低頭,盯著一簇雜草發呆,“我並不是故意要說出來的。”
“哎呀,我們倒是忘了今天來幹什麽了?”蕭琪忽然站起身,“快點吧,別啥跪著了。父皇還等著我們呢。”
再次走入這個充斥了藥的苦澀與脂粉香氣的地方,陳應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其實想想,這一次來,距離上一次,還不到一天時間。
幾案旁的地板上依舊攤放著那本用詭秘的文字寫成的邸報,天合帝麵朝牆壁,呼吸綿長而均勻。
“你來了?“
天合帝忽然開口,隻是未曾轉過頭來。
“兒臣來了。“
蕭琪不敢放肆,畢恭畢敬的行禮。
“你這邸報上寫了什麽?告訴國士,也說給國士聽聽。“天合帝的語氣似乎帶了一絲怨氣,指著攤落在地板上的邸報啞聲道。
“這……”蕭琪撿起邸報,凝神看了半響,忽而道,“父皇,這不是兒臣的字跡。而且……這件事情,兒臣也是在看了這邸報後才知道的。”
天合帝拚命壓抑住自己的咳嗽,仍舊問道,“這麽說來,你也不知道?”
“兒臣……剛剛知道了。”蕭琪低眉垂首。
陳應站在蕭琪的旁邊,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心裏有些急,可也不好插話,隻是垂首靜立在那裏。
“這麽說來……是左相一人偽造的嘍?”
天合帝終於轉過了身,但始終不肯抬頭看蕭琪一眼。
蕭琪心中奇怪,卻也不好問些什麽,隻能垂首道,“是,也或許……不是。或許是人有意陷害兒臣與左相。”
“這整個朝廷裏,能寫出這樣文字的的人能有幾個?”天合帝忽然暴怒,“限你三天,若是查不出來,你便給我滾出帝京!”
蕭琪垂首,“兒臣明白,兒臣遵旨。”
天合帝因為暴怒再次咳嗽了起來,點點血紅濺落在他純白的衣衫上,也有些濺在金黃的枕頭與被褥上,觸目驚心的視覺。
“這低保上說……鐵木格死了。”
蕭琪伴著陳應走出殿門,天空中萬裏無雲,陽光普照。
陳應卻在聽完這句話後,猛地一愣。整個後背都衍生出一陣涼意……整個世界也仿佛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你說……什麽?”陳應很難保持鎮靜,臉色十分的猙獰。
她不敢相信,那個信誓旦旦的說著要用整個草原來像她下聘禮的人,那個雙眸如同琉璃般熠熠生輝的人,那個許下“隻要你要,你要我有”誓言的人……那個騎馬馳騁,笑著收下一束束格桑花的人,就這樣迅速的,退出了自己的生命。
“忠順王他……薨了。”
蕭琪語氣清淡,轉眼看向陳應。
“因為草原之眼就是他的命,你用草原之眼做了不該做的事,他……自然也活不過幾日了。”
“怎……怎麽可能?”陳應語氣生澀,想要說出一個完整的語句十分困難。
“不是不可能。你是草原的活佛,難道連這些……都不知道麽?”有那麽一瞬,蕭琪的臉上忽然掛了一抹淡淡的憐憫,仿佛俯視著自己,洞穿了自己心底唯一的愧疚。
“你是草原的活佛……難道你連這些都不知道麽?”
“都不知道麽……”
蕭琪的聲音仿佛夢魘,一次次回旋在陳應的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