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不是神
琳琅說：“那是因為師父總在安慰我，鼓勵我，所以我也會安慰師父的。”
宋景然行醫也有好些年了，又常年侍奉宮廷，榮家這樣的情況他也經曆過幾次，因此也沒什麽看不開的。
“我沒事，我也知道自己該做的。隻是前晚我沒有說那句話，可能那位少奶奶還在好好的，她肚子裏的孩子也安然無恙。”
“您是說那個孕婦懷胎的月份嗎？”琳琅在這些問題上比較敏銳。
這個小姑娘果然什麽都知道，他道：“這些豪門大戶裏的那點事看得多了，像榮九爺夫婦這樣的也不在少數。其實夫妻倆看上去都很可悲。”
豪門大戶裏的事琳琅也是經曆過的，個中滋味也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
“尋常百姓家的後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不少，宮廷裏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猜忌、算計，為了那一點的恩寵利益什麽都不顧了。有人的地方就有爭奪。這話一點也不假。”宋景然說完這些話後，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琳琅，心道這個小姑娘前世死得那樣早，也是爭權奪利下的犧牲品吧。
想到這裏他心中有些不快，又有些心疼，他的話語也就更加溫柔起來：“小姑娘將來要選夫婿可得睜大眼睛好好挑一個，家裏窮點也沒關係，隻要他是真心對你好，信賴你，這些比什麽都重要。”
琳琅聽說了，暗道怎麽又扯到她身上來了。她一扭頭想要說點什麽，可是卻突然瞥見宋景然肩頭處，還有他的胳膊上濕了好大一片。她望著那些水漬，沉思了許久。
“你看我做什麽？”
“師父，我想我這輩子是再也遇不到第二個對我這麽好的男人了。”
“傻姑娘，你才多大啊就說這樣的話。你才十二三歲，人生剛剛開始，哪裏就說一輩子的話。這一輩子還很長。你放心，這一輩子由我關照著你，你一定能過得平安幸福的。”
聽了他這樣的話，沒來由的突然心跳加快，琳琅也就厚著臉皮說道：“您親口說的要關照我一輩子，到頭來可不許反悔。”
“我要是反悔的話就不會讓你來我家，不會答應做你的師父，不會處處遷就你了。”宋景然說這些的時候雲淡風輕，然而語氣卻是那般的淡定。
不安分的心跳越來越快，琳琅不敢再去看宋景然的臉。她低了頭，手慢慢地絞著帕子。
這場雨下了大半天，直到黃昏時才漸漸停止了。琳琅知道宋景然在書房裏，她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擾。
下雨天黑得較早，晚飯後琳琅少有的在燈下做了一會兒針線。
冬青見了隻是稀罕：“好久沒見小姐動針了，今天怎麽這麽有空？”
琳琅笑了笑說：“打發時間而已。”
冬青見琳琅正縫一個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袋子，她笑問道：“是個錢袋麽？”
琳琅忙拉了她詢問：“你看看這樣搭配起來會不會很難看。”
冬青捧在手裏看了一回，一麵香色緞子，一麵鬆花色緞子，裏麵鋪了黑色的細棉布作為裏襯。再看鬆花色的緞子上繡了一叢蘭花，墨綠的枝葉，橘紅色的花朵，顯得十分雅致。香色的緞子上則繡了個忍冬團花。
冬青忍不住誇讚：“小姐的針線功夫見漲啊，這活計真鮮亮。”
“不難看吧？”
“怎麽會難看啊，明明很好看。”冬青不吝惜讚美之詞，接著又道：“許久不見小姐做東西了，不過您這袋子是做給自己用的嗎？”
琳琅低下頭去繼續縫製，她的唇角邊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卻並沒有回答婢女的問題。
隔日宋景然依舊去太醫院當值。
晚些時候她正忙碌，秦媽媽跑來和她說：“賀姑娘榮家來人了。”
琳琅聽說，心裏不免咯噔了一下，暗道榮家那位少奶奶還是沒能救回來，這是上門興師問罪來呢？她師父雖然厲害，可到底不是神仙啊，怎麽可能次次都能把人挽救回來？
“他們來做什麽的？”琳琅小心問道。
秦媽媽笑著說：“帶了好些禮來，看樣子是來道謝的吧。”
“那個少奶奶沒事呢？”
秦媽媽笑道：“他們榮家的人還沒走，賀姑娘親自問去吧。”
琳琅忙丟下手中的東西大步往外去。榮家派了兩個婆子跑腿，送的東西都堆在中堂的桌子上。琳琅瞥了一眼，有四五個盒子。
她急忙問道：“你們九少奶奶怎樣？”
“她已經醒過來了，隻是肚裏的孩子沒有保住。九爺很高興，命我們送了這些來感謝宋太醫。還是宋太醫醫術高明，救了我們九少奶奶一命。外麵那些大夫都沒有辦法，然而宋太醫卻辦到了。”
那個少婦活過來了，真好！琳琅也跟著高興，她滿臉笑容地說：“活著就好活著就好。你們九少奶奶也算死裏逃生，你們尋常也勸勸她，可不許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了。這次是她運氣好。”
“姑娘，我們和九少奶奶不熟，這些話也輪不到我們說。”
“那你們告訴她身邊人，她身邊人會轉告給她的。這世上再沒有比活著更寶貴的東西了。”這是琳琅悟了兩輩子才悟出來的一句話。
等到宋景然回家，賀琳琅忍不住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他，宋景然聽後隻說了一句：“我的罪惡少了一成。”
他果然耿耿於懷啊。
“現在你把昨日把到的脈象詳細說於我聽吧。”
突然的考察琳琅愣了一下，她仔細回憶著當時的情況，然後向宋景然詳細道來。
師父他不是無所不能的人，他不是神。他也會有緊張，也會畏懼，也會有遺憾和悔恨。前世師父最終也沒能救回她。她死後師父是否也曾遺憾悔恨過？這個疑惑隻怕永遠也不會有答案了。
但想到師父也會有這些情緒，琳琅心中卻充滿了快樂，至少師父和她一樣是個普通人，他們相隔並不是太遙遠。
琳琅的描述讓宋景然微微有些訝異，不得不說跟前這個女弟子確實是個學醫的好料子，她領悟強，頭腦聰明，什麽都是一點就懂。可是宋景然私心裏還是不希望她以後真正走上行醫這條路。他不想琳琅卷入那些漩渦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