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規定
此事過去沒兩天，付林高將太醫院的所有太醫、醫士召集到一起，然後發布了他做出的一個決定。
“女人不可行醫，她們沒有行使施針和開方子的權利。所有的醫女隻能照顧病人，無法行醫。若經發現，將會受到追究到底。”
付林高的這番話讓邵康和宋景然倆都頗為震撼。宋景然不免有些擔心琳琅的處境，他最是清楚琳琅脾氣的人，要是她違背了這個決定該如何？宋景然從心底是鄙視這個決定的，當初他決定教琳琅醫術的時候，從來沒有嫌棄過琳琅是女人這一點，治病救人這是很公平的事，根本就不能分男女。
隻是付林高現在是太醫院的院使，他現在隻是個從四品的禦醫，根本就無法左右付林高的決定。
邵康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當天他就進了一趟宮，然後見到了女兒。
“你才入宮沒幾天，可真會給我惹事。邵家的臉被你丟光了不說，你差點連累邵家，你知不知道？”
邵明珠就這樣被她父親訓斥了一個時辰。邵明珠隻是低著頭，現在在壽康宮，她連哭也不能哭。
父親走後，邵明珠就去了含芳殿，找到了琳琅。
“我阿爹來過了，他說從今往後醫女再不能施針和用藥。說要是犯了這一條，就會被追究，自己被罰不說還有可能會牽連其他人。我來告訴你，是想讓你知道。從今往後都小心一點。”
琳琅聽了這個決定後，她沉默了許久。後來見邵明珠的眼眶紅紅的，才知道明珠已經哭過了。琳琅知道她心裏難受，便安慰她說：“沒事的，你別難過。等過幾年出去就好了。”
好友受了斥責，琳琅心中是過意不去的，畢竟是她連帶了好友。現在太醫院鬧這麽一出，醫女們將來在宮中的日子隻怕比較艱難。師父他一定也是責怪她的。琳琅想要見師父一麵，不管師父如何斥責她，她都會虛心接受的，可是見一麵實在是太難。
見不了麵，琳琅就隻有等師父寫信。等到蕭訥入宮的日子，她會把信夾在書內，再請蕭訥幫她把信捎出去。
“殿下，拜托了。”琳琅把那本《太平廣記》遞了出去。
“我幫了你，我有什麽好處？”蕭訥並沒有立馬接受。
琳琅說：“你們之間不是好朋友麽，也不分彼此，幫我帶一封信給他，也不難吧？”
“你在宮裏惹了禍，難道還想他來救你？”蕭訥對於整件事是早就聽說了。
“我……”琳琅低下了頭，她不知道該如何說，好一陣才道：“我知道自己錯了，是想求師父處罰我。”
蕭訥聽了這話便笑了。
琳琅聽見了這笑聲，她仰麵問道：“這有什麽好笑的？”
“是覺得好笑啊，賀琳琅，你這個人還真是奇怪啊。我也不曾想到原來你也是個軟弱的人。”
琳琅怔忪。
蕭訥將那本書拿了過去，他並沒有去翻看裏麵是否夾帶著什麽，依舊笑著問她：“我可以幫你，但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殿下您什麽都不缺，我也給不了您什麽。”
“聽聽你這口氣，也不像是求人辦事的。”
“那殿下需要什麽？我又能辦到什麽？”
蕭訥凝望著琳琅的臉，他伸出手來向琳琅的臉摸去，聲音異常地溫柔：“我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你可不許拒絕。”
琳琅身子微微有些顫抖，跟前少年的目光深如幽潭，她連自己的影子也看不見。琳琅輕輕擋開了蕭訥的手說：“殿下，我很敬重您。”
蕭訥笑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當天蕭訥出宮後，他就去了一趟太醫院，然後親手將書交到了宋景然的手上。
宋景然先還有些詫異，後來他明白過來了便和蕭訥道謝：“有勞殿下跑這一趟。”
“覺得勞煩了我，那麽改天我們一起下棋吧。”
“好。”
宋景然一瞧，就看見了裏麵夾著的書信。宋景然將那本書揣進了懷中，等到回家時才將書信拿出來瞧。
一色的蠅頭小楷，寫得如行雲流水般。他一次讀了下去。
“師父，徒兒錯了，不該那樣冒失行事。有違您教誨。師父要責罰，徒兒認罰。”
宋景然看到這裏時，不免失笑，他自言自語地說：“你並無過錯。”
他沒有給琳琅回信，又過了十來日的樣子。宋景然終於迎來了一個入宮的機會。他抽空去見了一次琳琅。
賀琳琅不如往常那般愛說，整個人顯得緘默了不少。
宋景然見到了這樣的琳琅，難免心生憐惜之意，他安慰道：“你心裏別太有負擔，這件事你並無什麽過錯。隻是我不能在你身邊，有些事需要你自己麵對。當初我不希望你學醫術，其實也是不希望你卷入這些是非中，而不是否定你這個人。”
琳琅聽了這樣一番話，她道：“師父您不責備我嗎？”
“我責備你什麽，小姑娘，師父並不是那樣陳腐刻板的人。”
琳琅聽了這樣的安慰，連續幾日來籠罩在頭上的烏雲終於散開了，這個世上都不理解她也沒關係，隻要還有師父在，她就還有容身之所。
“多謝師父理解，如果那天的事再次上演，我想我也不會遲疑。師父教導過我的，治病救人，首先最要緊病人的性命，至於什麽倫理道德那些事並沒那麽重要。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打破陳規。我雖然隻是個可憐的孤女，沒有父母疼愛，享受不了半點親情，前途茫然，但我也想好好活下去。做點有意義的事，然後順利地過完這一輩子。”
宋景然怔住了，這就是他為什麽會被當初的琳琅打動，使得他突破了一切要教琳琅醫術的決心。他沒有看錯人。這個小姑娘身上有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對於病人來說，這樣的品質尤其重要，他又道：“話是這麽說，但現在上麵有規定，所以你行事還是必須以穩妥為先。不能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師父會擔心的。”
師父會擔心，這句話琳琅真正聽了進去。她微笑著回應道：“我會努力不讓師父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