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決一雌雄（九）
“轟隆”一聲，馬騰、韓遂心中的不安，被楊阜揭開了。他們豁然轉頭看向北方，原來不安來自於那裏。
韓遂的臉色更難看了一分，握劍的左手，用力了三分，手背露出了青筋。
但是他沒有說什麽，而是與馬騰、楊阜對視了一眼，一起回去了城中盤橫。
不管北方發生了什麽變化，他都不可能在沒有任何消息的時候，拋棄馬騰。
他還沒有驚慌到這種地步。
但是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沒有戰爭是不會落幕的，落幕之前，就是最終的高C。
兩天後的上午。韓遂與馬騰、楊阜三人在書房內盤橫。這兩天，張繡仍然沒有發動進攻，但是探子來報，趙雲率領的軍隊，正在渭水上造浮橋，似乎要渡河進攻下渭城。
這件事情，從軍事上來看，沒有任何問題。下渭城很堅固，有韓遂預先屯紮的二萬精兵。
趙雲的兵馬不多，其中多數都是騎兵，短時間內是難以攻克下渭城的。隻要不是第一時間被攻破，河西諸郡的援兵，就可以源源不斷的支援下渭城。
但是“如芒在背”，“寢食難安”，還是如影隨形。他們猜測河西諸郡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
但是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在這個謎底沒有揭開的時候，就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決戰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決戰之前。
韓遂、馬騰、楊阜三個人的睡眠都不好，臉色有些蒼白，而眼圈有點黑。三個人坐在一起，卻相顧無言。
宛如是在那冷冽的冬天，三頭不期而遇，能互相取暖，卻語言不通的野獸。
“噠噠噠。”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預感到什麽了的三人，都是心肝微微顫抖，迅速的抬起頭看向了門口
進來的是馬騰的親隨。
“報大帥。有個從金城來的人，要見韓大帥。”這名親隨躬身一禮道。
“叫他進來。”韓遂再也忍耐不住，握劍站起道。
“諾。”這名親隨看了一眼馬騰，然後才應諾道。不久後，一名臉色難看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此人乃是韓遂的親侄子，叫韓他。
韓他麵色慘白，有氣無力，氣喘籲籲。但是他強忍住虛弱，抬頭難看道：“叔父。主簿蕭勝聯絡人手，在金城作亂。燒掉了兩處糧倉，兩處武庫。我們率兵與他作戰，他戰敗逃走了。”
“現在城中已經人心不穩。”
主簿蕭勝是個有能力的人，故交、朋友、宗族子弟多如牛毛。但是軍權是掌握在韓遂以及韓家人以及韓遂心腹手中的。
他能做到的隻是製造動亂，戰敗逃走並不稀奇。
關鍵的是金城亂了，而動亂必將蔓延至河西諸郡。先不說其他，逃走的蕭勝在整個河西諸郡都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他去了別處，肯定會圖謀煽動叛亂。
而且蕭勝還燒掉了兩座糧倉，韓遂本來就缺糧，而整個金城隻有八座糧倉，為避免一次被毀壞，分散在八個地方，有重兵把守。
“匹夫。我待他不薄，竟然背叛我。”韓遂臉色愈發難看了起來，忍不住胸中惡氣，豁然站起道。
韓遂沒有多做猶豫，轉頭對馬騰躬身一禮，誠懇說道：“大兄，我要走了。”
馬騰、楊阜張了張嘴，但都沒有說出一句話。
對於韓遂來說，支援他們的戰爭是唇亡齒寒。但如果牙齒先死了，那管什麽唇不唇的？
雙方是兩個勢力，韓遂是不可能先救馬騰，而不管自己的。
哪怕是張繡滅了馬騰，下一個就會是他。
早死與晚死還是有區別的。
馬騰無奈，隻能說了一些客氣的話。並親自把韓遂送至府門外，安排人幫助韓遂起兵。
“賢弟。請賢弟平定了金城叛亂後，速速回來。”馬騰依依不舍的拉著韓遂的馬韁，誠懇說道。
“大兄放心，等北方平定，我就會回來。”韓遂重重點頭，留下了這句承諾之後，便揚鞭策馬率領軍隊往北城門而去。
馬騰望著韓遂的背影，宛如初戀之中被拋棄的少年，心中空落落的。
“義山。”許久之後，馬騰回眸看向了楊阜，滿眼的失落，且有對前途的絕望。
“哎！！！”楊阜也深深的歎息了一聲。
從直接的關係來看，韓遂帶走了他的兵力。這讓隨著戰爭持續下去，城中本就不富裕的兵力，更加雪上加霜。
從精神上來看，韓遂走了，就等於是另外一麵旗幟走了。
韓遂、馬騰久在涼州，威望卓著。有他們兩個人坐鎮冀城，與隻有馬騰坐鎮冀城，能帶來的安全感，絕對不是一個層次的。
二人麵麵相視了一下之後，一起回去了府中書房內坐下。
“大帥。現在事情已經十分緊急了，真是“危急存亡之秋”。是戰是走，是先戰，再走，請大帥一定要做好抉擇。”
楊阜坐下之後，便誠懇拱手對馬騰說道。
“這是什麽說法？”馬騰一時間茫然。
“敵強則分之。這是兵法。張繡做到了。而他在沒有做到之前，就有大決心，在這冀城之下，拋灑十萬士卒的性命。更何況現在？韓遂走後，張繡必然猛烈攻城。城池一定守不住。”
“趁著現在張繡的騎兵都在渭水上，我們可以燒掉糧倉、府庫，然後撤兵北上。”
“或是我們堅守冀城久一些，等待撐不住後，再北上。”
馬騰明白了，楊阜已經悲觀的意識到，冀城已經守不住了。這是張繡謀略的結果，韓遂走了，他們沒辦法做出改變。
冀城既然守不住，那就隻能退去北方了。他率領殘兵投奔韓遂，在外部的壓力之下，他們是可以聯合的。
他們可以在河西，再來一次與張繡的決戰。
在隴右諸郡決戰，與在河西諸郡決戰是有很大區別的。隴右諸郡是不產糧食的，張繡的糧食是從漢中、長安運送來的。
在隴右諸郡決戰，張繡的糧路就短一些。在河西諸郡決戰，張繡的糧路就長一些。
那些民夫押運糧食，在路上是要吃糧的。路途越長，吃掉的糧食越多，到達的糧食越少。
出國遠征，是有很大風險的。
走肯定要走，擺在馬騰麵前的路，已經沒有第二條了。但是先在冀城下消耗張繡兵力再走，與直接走，那是有區別的。
馬騰想了一下之後，搖頭說道：“我麾下部將、文官很多都是隴右人，如果我現在撤兵，兵馬立刻就會陷入混亂，白白便宜了張繡。不如先對外宣稱要死守冀城，等撐不住了再帶精兵離開。”
馬騰號稱“寬厚”，其實也是梟雄。人命在他麵前，也隻是數字罷了。在麾下麵前，也可以行欺騙。
“諾。”楊阜輕歎了一聲，輕輕頷首。
隨即，馬騰趁著這個機會，下令召見了麾下所有重要的文臣、武將，來到了府中大廳內坐下。
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臉色都是嚴肅，少數人眼神有些飄忽，內心已經動搖。
但是馬騰坐鎮冀城，馬超威力無窮，楊阜有謀略，就算他們內心動搖，也不敢做什麽事情。
馬騰大馬金刀坐著，手按劍柄，嚴肅道：“諸位。韓大帥雖然走了。但他很快會回來。我們與之前一樣，繼續死守冀城就可以了。”
說到這裏，馬騰豁然站起，拔出了腰間的大劍，用力揮舞，砍斷了眼前案幾，虎目圓睜，氣勢雄渾道：“我馬騰要與城池共存亡，在我沒有死之前，張繡休想得到冀城。請諸位與我一起守城。”
馬騰還是很有威望的。隨著他表態，少數內心動搖的人，重新穩定下來了。而一直忠心耿耿的人，自然是士氣大振。
“諾。”
眾文武轟然應諾。
……
韓遂沒有掩飾，從北城門出發，離開了冀城。張繡在城外的探子，自然不是瞎子，將消息稟報給了張繡。
中軍大帳內，張繡派人去召見了所有重要謀臣。
盡管謀臣們也早就知道金城之事了，但是當韓遂真的離開了冀城之後，他們還是與張繡一樣，覺得喜悅。
“明公。成敗在此一舉。 請明公立刻讓趙雲領步軍回來。命華雄、胡車兒繼續率領騎兵在渭水之上，擺出要渡河的態勢。隻要韓遂不回來，我們必能攻破冀城。”
法正一臉的喜悅，拱手說道。
法正的建議沒有任何人反對，幕臣們都是紛紛拱手，表示讚同。
張繡點了點頭，豁然站起，然後拔出了腰間的大劍，奮力一揮，砍斷了眼前的案幾。說道：“傳令全軍，明日攻城。十天之內，如果不能破城。我就親自率兵攻城。”
一股巨大的威壓，從張繡身上散發了出來。
你們如果不行，那就我上。
文官們知道，如果武將們聽到這句話，必然是熱血上湧，人人奮力爭先的。
“諾。”
主簿蔡瑁轟然應諾了一聲，然後與文官們一起退下了。
張繡還劍入鞘，緩步來到了帳門處。今天風和日麗，卻又偏偏黑雲壓城，城欲摧。
“派人去列柳城，告訴秦州刺史閔純，他可以準備將治所遷徙到冀城了。”張繡轉過頭，對身邊的典韋說道。
“諾。”典韋應諾了一聲，立刻下去派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