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決一雌雄（八）
所謂河西諸郡，本來並非漢人所有。乃是漢武帝派遣大將霍去病從匈奴人的手中打下來的。
這一片土地相對狹長，是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路。所以也被稱作是【河西走廊】。
掌控這裏，就等於是掌控了絲綢之路，也就擁有源源不斷的財富。
哪怕是現在朝廷與韓遂、馬騰對峙。但是從西域來的胡商，卻也源源不斷的通過河西走廊，到達了漢朝的心腹之地，司隸。
韓遂占據了這片地方，從財富上來說，比馬騰強上許多。
但是另一方麵，這裏更是化外之地。漢人的數量稀少，羌人的勢力十分強盛，而且還有匈奴人、胡人在此雜居，情況十分複雜。
金城是位於黃河以南，渭水北方的一座雄城。位於整個河西走廊的南端。
韓遂麾下十餘萬大軍，五萬跟隨韓遂南下去支援馬騰去了，剩下七八萬大軍，則分散在整個河西諸郡。其中金城內的守軍，尚有二萬。
盡管韓遂已經“離家出走”幾個月，但是金城內的情況還算安定。
畢竟打仗是在隴右諸郡打，要頂不住先是馬騰。不過人心浮動，還是難免的。
這日上午。韓遂的主簿蕭勝因為身體不舒服，便從衙門處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內。
“老爺，你氣色怎麽這麽難看？”蕭夫人聞訊前來迎接，見到麵色慘白的蕭勝，嚇了一跳道。
“許是昨晚上吃的凍肉緣故，現在腹痛如絞。”蕭勝無奈說道。
“來人，快去請醫者來。”蕭夫人連忙上前攙扶住蕭勝，往臥房內歇息。不久後，金城名醫柳生來了，給蕭勝開了藥方，吃了之後，蕭勝痛苦便減輕了許多。
蕭夫人見他沒事，便安心下來。她因為有事出門，便安排侍女照看蕭勝，然後離開了。
蕭勝一個人坐在床榻之上，身上蓋著被褥，唉聲歎氣。
“遭罪啊。以後不吃凍肉了。”
無名老人說的一點沒錯，蕭家乃是【蕭何之後】，雖然流落到了河西走廊居住，家世也早已經中落，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到了蕭勝這一代，家境富豪。
蕭氏一門也頗得韓遂重用，宗族子弟不少人擔任官員。而蕭勝本人十分磊落豪爽，朋友、故舊極多。
雖然他官職不過是主簿看起來不起眼，但其實是非常有份量的人。
蕭何為漢開國丞相，蕭勝日常雖然以祖宗為榮，但是既然投身韓遂，對於漢朝也是沒什麽感情的。
但是對於宗族存亡，自身安危，卻是有些憂慮。
“張繡猛攻冀城，雙方枕屍體數萬。馬騰看起來穩如泰山，但其實不會是張繡的對手。張繡的實力實在是太強大了，打三年都可以。馬騰能打幾年？除非關東有變，諸侯圍攻張繡，並且張繡的部將抵擋不住。否則馬騰必亡。馬騰戰敗之後，韓遂也是獨木難支。”
“君子不立於危牆，我得未雨綢繆。但是涼州與朝廷分離數十年，我在張繡那邊沒有關係。而且現在行動，如果被韓遂發現，必然會有禍害。”
腹痛漸漸緩和，蕭勝的思緒開始飄忽。
便在這時，有下人匆匆進來稟報道：“老爺。有人自稱是【楊明】，說是您的故交。”
蕭勝一愣，隨即仔細思索了一下。這才在記憶的角落中，找到了這個叫楊明的人。
他生性豪爽，朋友太多，有的都記不住了。這個楊明則是他少年時候的朋友，不過已經失蹤多年。
多年不曾現身的人，卻忽然出現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蕭勝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想了一下後，對下人說道：“讓陳光帶他進來。”
“諾。”下人應諾了一聲，立刻下去了。
不久後，蕭勝的心腹家奴陳光，帶著一名與蕭勝年紀相仿，衣著得體的士人走了進來。
蕭勝讓陳光親自在門外守著，沒有他的命令，哪怕他的夫人也不能進來。
雙方目視彼此，一時無言。
蕭勝看著眼前的男子，依稀能看出對方少年時候的模樣。不由感慨道：“一別多年，沒想到我們還能再相見。”
“我也沒想到。”士人也就是楊明，歎息了一聲，拱手說道。
隨即，二人寒暄了一番，說起了這些年的際遇。蕭勝又問起楊明，當年何故失蹤了。
楊明也作答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楊明是張繡派遣來的。
“兄長。雖然一別多年，但是我們年少時候的交往曆曆在目。我始終敬重兄長。我便不多廢話了。”說著，楊明從懷中取出了一封書信，因為這封信，他在路上寢食難安，如今終於送到了。他將信遞給了蕭勝，然後說道：“這是南邊來的信。”
最後一句話，楊明的話已經輕不可聞。
蕭勝盡管心中有了猜測，但是仍然身軀一震。腹中的疼痛，又起來了。
他鎮定了一下，伸出右手穩重的接過了書信，然後拆開來看了一下。一目十行，飛躍而過。
看完後，他腦中第一個想法是。張繡這字寫的真不怎麽樣。
但是意思他已經明白了。
隻要能讓韓遂退走，攻破馬騰的頭功就是他的。侯封五千戶，金銀財帛沒有具體數字。
四個字，“不可勝數。”
對於這些，蕭勝不太在乎。他在乎的隻有，傾巢之下，安有完卵。張繡、韓遂一旦開戰，蕭家必然遭殃。
他正愁苦如何與張繡聯絡，張繡先聯絡了他。雙方乃是一拍即合。但是蕭勝想了一下，抬頭對楊明說道：“賢弟。這封信若是讓人察覺了，你就算是有十個頭也保不住。”
“既然來了，我就不怕死。”楊明笑著回答道。張繡向來厚道。如果這件事情辦成了，他就是列侯。如果辦不成死在了中途，他將是關內侯。侯爵傳給兒子，另外朝廷還會給豐厚的撫恤
富貴險中求，幹了。
蕭勝輕輕頷首，然後將包括信封在內，撕碎了，在楊明瞠目結舌的眸光中，將碎片塞入了嘴中，咀嚼一番後，艱難吃下。
遭了。肚子又痛了。
蕭勝連忙對楊明露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然後叫了侍女進來，扶著他去茅房了。
……
上午。張繡大營內。
楊明被張繡的兩名親兵扶著，氣喘籲籲臉色慘白的進入了中軍大帳內。張繡見他氣色不對，連忙讓親兵準備了一碗糖水給他。
楊明已經有氣無力，隻得抱拳了一番表示感謝，然後喝了糖水，坐定休息了許久之後，臉色才恢複了少許紅潤。他對張繡說道：“明公。我與蕭勝已經聯絡妥當了。在我離開金城後的三天，他就要動手了。現在金城恐怕已經亂成一團了。請明公速速發兵。”
“好，事成矣。”張繡不由豁然站起，雙手撫掌來回踱步，喜形於色。但隨即，他便沉穩了一下來。對楊明說道：“先生一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你的功勞我不會忘記。除了侯爵、封賞之外，我會在尚書台為你謀個官職。”
“多謝大司馬明公。”楊明大喜過望，躬身下拜道。心下是極感激的，大司馬果然大方啊。
待其走後，張繡便讓典韋傳令，命令軍中大小文武，齊聚在大帳內。
不久後，張繡端坐在帥坐上，環視了一眼在場文武，將事情告訴了文武們。眾人聽了之後，也都是露出喜色。
“韓遂在外邊，金城一亂，河西諸郡就會跟著亂起來。韓遂肯定坐立不安。我們不妨加一把火。”張繡冷笑了一聲，然後對華雄、趙雲、樊稠說道：“華雄、趙雲、樊稠，你們領步騎四萬人向北去渭水，架設浮橋，擺出一副要渡過渭水，進攻下渭城的態勢。”
末了，張繡又補充了一句道：“趙雲為主將。”
“諾。”
三將齊齊應諾了一聲，當即下去準備去了。
待三人走後，張繡豁然站起，眸中爆射出了驚人的亮光，說道：“諸位。我要在開春之前，進入冀城舉行慶功宴。”
“諾。”
眾將聞言齊齊秒懂，轟然應諾道。
今日已經太晚了。趙雲三將下去之後，準備好了糧秣、帳篷、大車之後，便去歇息了。
次日一早，天還蒙蒙亮。趙雲等數萬大軍，便已經吃了早飯，大軍整齊的繞過冀城，往北方的渭水而去。
大張旗鼓，堂堂正正。
如此興師動眾。自然被城上的士卒看到，稟報給了馬騰知道。不久後，馬騰、韓遂、楊阜、馬超等人便來到了城牆上，觀看情況。
眾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內心感覺到不安。
張繡手握重兵，本來攻勢如火，卻忽然按兵不動，安靜若【處子】。他們內心本就困惑。而今張繡大張旗鼓的派遣將軍去了北方，他們內心的不安逐漸擴大。
楊阜那天欲言又止，想說的話沒說出來。是擔心韓遂若是聽了他的話之後，便要回去北方。
如今事情明白了，楊阜猜測張繡在北方會做什麽事情。相信消息，很快就會傳來了。
雖然艱難，但是楊阜還是臉色難看道：“恐怕河西諸郡有了什麽變化。”
這句話猶如一記重錘，擊在了眾人的胸口。所有人的臉色，迅速的更加難看了起來。
張繡的劍鋒，已經抵達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