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跟往事幹杯
沒錯,周山水是抱養的孩子,他本不姓周,而是姓林。
事情還得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西南地區的某座位於大山深處的小村裏,一個叫黃秋枝的少女說起。
村子不大,隻三十來戶人家。這地方雖然偏僻,生態卻好,可謂是綠水青山。正因為有這一方好山好水,卻孕育出黃秋枝這麽個眉目如畫,身肢窈窕,的美麗的小姑娘。
小黃姑娘一直在讀書,且學得不錯。
從小就是大隊小學的班長、優等生,任何題目,老師隻說一遍,她便會了。
黃秋枝的初中是在公社中學念的,依舊優秀,後來更是考上了縣重點高中。
但到高中後,她的成績雖然依舊不錯,但因為小時候農村教育條件有限,再加上當年的大學錄取率低得令人發指,高考時不出意料地落了榜。而家裏因為太窮,實在無力供她繼續複讀。
當時有一句是這麽說的,“榜上無名,腳下有路。”
其實這話沒有什麽意義,對於一個大山裏的孩子,還是個姑娘,隻有回家種地一條路可走。
黃秋枝讀了十多年書,早把自己讀得細皮嫩肉,娉娉婷婷,剛一下地,就鬧出了打穀子把自己打進拌桶,挑糞把自己隨帶著滾下坡去,弄一身金黃的糗事。
爹娘也是唉聲歎氣,說讀這麽多書又能怎麽樣,最後讀出個廢物。早知道就留在家裏幹活,十多年鍛煉下來,練得膀大腰圓,全勞動力抵不上,怎麽也能當半個漢子使。現在好了,隻能盡快找個人家嫁人,打發出去了事。
於是,她父母就張羅著讓媒婆給女兒說親。
但小黃卻名聲在外。
沒錯,姑娘是長得好看,在那個年代,大夥兒吃飯都夠戧。每天吃的那幾兩苞穀麵根本提供不了足夠的熱量,對於身邊的美麗風景自然是視而不見,甚至覺得這女子沒啥意思:腰那麽細,力氣也弱,娶回家去怕是挑不了糞擔子幹了不農活,那不是請回去一尊菩薩嗎?
媒婆介紹了十幾次,都沒把事弄成,最後也放棄了,對她父母說,你家女子就是個廢物,這輩子怕是要砸手裏了。
女兒交接不出去,父母也沒辦法,隻得留她在身邊混吃等死。
但在這個時候,黃秋枝卻鬧出個大新聞——她懷孕了。
事情是這樣,當年不是還沒有包產到戶嗎。全體社員每天都會在隊長的安排下敲鍾下地,鳴金收兵。賺取工分,年底按照工分多少分糧。
小黃姑娘幹了一陣子農活,肩也磨破了,屁股墩也摔傷了,身上的肌肉從月初酸痛到月底,就沒有舒服過一天。
她實在有點忍受不了,就跑去找林隊長,說地裏的活兒她實在做不來,能不能換個輕鬆點的事。再這麽下去,要死的。
林隊長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長得倒是儀表堂堂,就是脾氣不太好。
他問,小黃你究竟想做幹什麽活。
黃秋枝回答說,能不能上山放牛。
放牛多好啊,牛自己會去吃草,不用人喂,也不用出勞力,坐旁邊草地上就能混一天。
林隊長說,生產隊的牛都是孩子在放的,又沒有工分,你要去幹也可以,但年底可就沒糧食分了。
黃秋枝卻道,不行,怎麽可能不給工分,不但要給,還得按照全勞動力的標準給,不然我就不依。
林隊長頓時毛了,罵道,你誰呀,你說放牛就放牛,你說給工分就給工分,我是你爹嗎?就算我是你爹,也不敢這麽弄,這是貪汙,這是違法,抓到了要被批鬥的。
黃秋枝說,你想當別人爹,也得有那個能力。
這話徹底激怒了隊長。
原來,林隊長人到老年,他和妻子膝下卻沒有一男半女,也不知道是他還是老婆的問題。鄉下人的嘴都毒,況且,隊長掌握著生產對派工派糧和分配實權,得罪過不少人,於是就有難聽的話傳開了,說隊長是閹割過的公雞,是被錘的牛,是被騸的豬,老林家要絕後了。
隊長霸道慣了,一耳光抽過去,罵道,打不死你這個娼婦。
黃秋枝被這耳光抽得眼毛金星,她屈辱,她憤怒,她想要報複。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麽邪,便一把抱住隊長,高喊隊長耍流氓要侮辱他。
林隊長被徹底驚住,此時正值嚴厲打擊犯罪分子期間,這個罪名背上那可是要死人的。急忙跳開,可惜因為被黃秋枝纏住,兩人就順著山坡骨碌碌滾進旁邊苞穀地裏去。
當時正是夏天,小黃姑娘穿得單薄,衣服口子都被扯掉,露出白花花的脖子。
隊長腦袋裏嗡的一聲,他什麽時候見過這個,喉嚨裏發出一聲吼,就失去了理智。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隊長才曉得害怕,不住道:“放牛,你明天就去放牛,工分按照全勞力算。你要不要洋芋,我給你五十斤,要不要穀子……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就算是天上的月亮……秋枝,你太好看了,你就是天上的神仙。”
黃秋枝哭起來,又怕被別人看到,隻用手緊緊捂住自己嘴巴。
事情隻有第一次和無數次的區別。
小黃姑娘也是意誌不堅定,加上實在是幹不了地裏的活兒,第二日就趕著牛上了山。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和林隊長的身影經常出現在小樹林裏、苞穀田中。
而她所提出的要求,隊長都是無一不滿足。
出工的時候,黃家分到的都是最輕鬆的活兒。隊裏分糧食,分油鹽的時候,黃家都是拿最大份兒。
當時的小黃姑娘正青春健康土地肥沃,一不小心就懷孕,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大到變成西瓜。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黃家父母知道這事後,怒不可遏,帶著親戚衝進林隊長家一通打砸,罵道,好你個畜生,看起來儀表堂堂,其實是個大流氓,我黃家的聲譽都被你毀了,血債必須用血償。
於是,黃家人就把隊長扭送執法機關,報了案。
當時正在嚴厲打擊刑事犯罪分子,本著從重從快原則,林隊長被判了死刑。
槍決那天的時候,黃秋枝抱著剛生下的嬰兒去送隊長最後一程。
林隊長被倒捆著雙手,背上還插了個打著紅叉的牌子,垂頭喪氣地立在解放牌汽車車廂中。
看到擠在最前麵為嬰兒換尿布的黃秋枝,隊長眼睛裏有了神彩,一聲大喊:我不是被錘的牛,我也能生娃,我們老林家有後了,我對得起地下的父母,這輩子值了!
黃家人被犯罪分子的囂張氣焰給徹底激怒了。
自家女子做了醜事,生了私娃子,他們已經在十裏八鄉抬不起頭來。
按說多一個人多一張嘴,家裏實在太窮,實在負擔不起多餘人口,這個娃娃應該還給林家才對。
但黃秋枝的父親卻怒了,罵道,姓林的畜生睡了我女子,還想要個後人,美得他?這娃,他老林家想都別想。
恰好,鄰縣一戶姓周的老年農民夫妻沒有生育,小黃父母就把嬰兒送過去。
周姓夫婦一看孩子就喜歡,便留了下來,取名周山水。
至於黃秋枝,因為名聲壞了,自然更沒有媒上門提親。又因為天天被父母打,實在挺不住,扒火車離家出走。
時間一年年過去,時代發展了,當地山民紛紛出門去東南沿海地區務工。據回鄉的人說,好象在那邊看到過秋枝,據說在夜總會上班……雲雲。
又過得幾年,又有村民回家說看到過秋枝,好象嫁人生孩子了,丈夫是個當地老頭。
這個秋枝,一輩子都和老頭糾纏不清了。
黃家人更覺得丟人,權當這個女兒從來沒有生過,或者已經死了。
……
至於被抱給鄰縣周姓人家的周山水,養父母對他非常好,也不隱瞞他的身世,逢年過節還帶娃娃過去走親戚。
周山水也是在那所謂的爺爺奶奶家見到過自己生母的照片,因此剛才顏陸英點開手機相冊的時候,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不過,養父母對他實在太好,在養育他的過程中吃過許多苦。
在周山水看來,養恩大於生恩,更別說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麵的父母,也不認那邊的親戚。
不過,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所謂的爺爺奶奶都已經去世,生父被槍斃、生母已經病故,養父母也駕鶴多年。
上一代人的恩恩怨怨煙消雲逝,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故事,和周山水也沒有任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