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琉璃珠玉灼灼光(7)
少年睜開眼睛瞥了眼睡去的流光,輕輕伸出手去,似是欲觸到她緊顰的眉心,卻在僅有一寸距離處堪堪停住。他緊緊的閉起眼,再睜開時,眼神已經大不相同。不,不能說是眼神,而是他整個神態氣質散發出一種懾人的森冷。
他勾起唇來笑,血色的紅唇蕩漾著是與白日的清澈不一般的譏誚。隻見他伸出一隻慘白的手,手一轉,指間便出現一隻透明泛著紫色流光異彩的小瓶子,他拇指輕輕一撥,小瓶的蓋子便彈跳著跌落到貴妃椅下麵。
他把小瓶子探了過去,湊到了流光的鼻息下,隨著她鼻翼扇動。透明瓶子中那抹紫色流光便悄悄滑入了流光鼻間,一縷縷,直至最終恢複透明顏色他方滿意的收回手。
少年開心的笑著,五指一收,瓶子便化為灰燼。隨意一揮手,便再無痕跡。他伸出食指,輕輕滑過流光的麵容,彎下腰,那張月神般妖嬈卻高潔的麵孔便近在咫尺了。少年裂開嘴角,綻放出一抹含義不明的笑意。
千日流芳——南境中巫蠱之術最強的金西族中最普通的一種蠱。吸入者無所覺,隻會在手心腳心均會出現一點細小殷紅,沉睡十二個時辰後,蠱蟲正式落在中蠱者體內。
平日對中蠱者根本無所影響,隻是在中蠱後第一千個日子裏,夕陽垂落,蠱蟲便會孵化而出,鑽入中蠱者心脈處吸食血液。中蠱者卻會不自覺的長睡,然後,一睡不起。
這是一種溫柔的殺人之法。也被金西族人戲稱為,柔情一滴血。
流光在吸入千日流芳後不自覺的開始了她長達十二個時辰的沉睡。憐香輕輕的展開她緊攥的手指,果見她雙手中均浮現出一點殷紅,嵌在雪白如玉的掌心正中。
他滿意的笑了,血色的紅唇湊了近去,伸出粉色的舌尖輕輕一舔那抹誘人殷紅。“多美啊,像是一抹朱砂的印記。”
不知不覺已經旅途已經過去了半個月,他們一直悠悠的趕路,本來頂多八日可至的路程。硬是拖長了一大半。
其中,有一大部分的原因便是,一憐香公子他老人家坐在滿是軟墊還加厚了的馬車中超過3個時辰便嚷嚷著身子疼,二憐香公子他老人家吃著稍微不講究一點的食物便會上吐下瀉,三憐香公子他老人家覺得路邊的風景真美好要慢慢的看,等等,等等。
如此刁蠻任性霸道惡劣卻偏偏因為各位女性的母性光輝強大,而最大的老大也沒有意見便被一路忍了下來。
憐香在半個月中更是一直纏著流光,幾乎是沒有一刻不纏著她。
終於眼見西尋城已經近在咫尺,大約還有一天的行程便可以到達。
赤嘯青練已經得令去出公務了,現在正在往西尋城處趕。
好了篝火,藍河走了過來,“主子,休息下吧。”眼光十分不善地掃過一旁絕色少年。
憐香馬上如被針刺一般往流光那邊縮去。手裏還緊緊的扯著她的袖子,仿佛受了某種驚嚇。此種裝可憐的道行,可以說是登峰造極了。
流光正好不吃這套,正火大的準備扯開他,卻看到他淚光閃閃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怒火便平息了下來。轉為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依然語氣不是很好的道,“不許這麽任性。”
流光轉頭看著一旁的藍河微笑道,“你先和祁宏春桃過去吧。”
藍河雪人般的漂亮臉蛋起了一層寒霜,微抿了抿唇,最後還是妥協,弓身退下。
他沒看到的是,憐香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嘴角得意地微微的上翹了一個弧度。一個充滿譏諷的笑。
誰都沒有看見。
月色撩人,山間的清新氣息輕輕飄入鼻尖。雖是荒野山地,涼風宜人,一股子草木的清香。
她稍微抬頭,一眼便看到藍河站在離她有約兩丈遠的地方,一雙沉靜的黑眸正靜靜的看著她。
那安靜的少年立在夜色中,雕塑一般,堅貞,瓷白的肌膚月色下皎潔無暇,總是不束的黑發有幾縷在夜風中飄揚,搖蕩,然後輕輕回歸落在少年額角上,他的眼睛星子般的明亮。似乎帶著一直未能說出的話語。
“藍河,過去休息吧。”流光輕輕道。
這個白雪砌成的雪人兒總是安安靜靜呆在她身後,一語不發,明明是武藝高強劍術超群的劍者,卻莫名讓她有種感覺,仿佛他隨時會這樣融化消失在空氣中,他是那樣的脆弱。藍河也不答話,隻是靜靜行了禮,也不去休息。
流光知道他的性子,道“在侑鬼和暗衛保護範圍內呢,不需要你再費神守夜了。明天到了西尋城才真的會忙起來,趁著現在好好休息一下吧。”
藍河點點頭,一語不發的就要弓身越過她。
流光卻微微一笑輕輕說,“藍河,把你的頭發束起來吧,你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一般,為何要掩蓋住它,”纖指一抬遙指天幕。
雪人少年低下頭,臉色在篝火中微微深了,他似是諾諾將有言語,還未張口就聽到一個清泉般卻暗含嬌媚的嗓音插了進來。而流光隻覺得臂上一緊,一個柔軟的身子便靠了過來。
“光姐姐,憐香好冷,憐香睡不著。”這個孩子自從上次說了叫她姐姐後,便立馬改了口,這個舵真是轉得比誰都快。
兩人回頭一看,眼前美人酣夢初醒的模樣讓她們都頓了下。
憐香剛從睡眠中醒來,長長的烏絲灑在肩上,略略有點淩亂,身上僅著了件單衣,柔弱的身姿透過單薄的單衣隱約可見,眼神柔媚慵懶,似醒未醒似醉非醉,撩人之至。月色中,他就像月神之子一般,擁有著沒有性征的柔美誘惑。
他定定的幽怨地看著流光,紫光流溢的眼眸深處在月色中似乎有些她看不懂的情緒。流光隻覺得看見他那副幽怨地模樣,竟有種心虛的感覺,真是莫名之至!
“光姐姐,你陪我說話兒吧?憐香有些睡不著。”憐香的手水蛇般鉗製了上去,流光微微動了動,居然無法掙脫。藍河見此情形,微微頷首告退,身子卻倔強地挺得直直的。
“不是睡著了麽?怎麽下來了?”
憐香卻把頭捱靠著流光的肩膀,嘴唇微嘟的撒嬌,“光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憐香啊,憐香很乖的!剛醒就發現你怎麽就忽然不見了呢?嚇死憐香了。”
流光沒看到少年低著的眼睫下眼微睞正隱隱帶了霸道冷厲,定定盯著地麵。
流光隻見到才及他地身形微微抖索,像是秋風中落葉一樣。流光一愣,手輕輕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將要生氣卻忍不住憐惜的拍拍他的頭輕聲說,“好好,我們現在就回去好吧?”
藍河站在不遠處看著流光牽著少年的手慢慢步向馬車,側過臉去。
不遠的前方終於出現他們此行目的地,西州十三洲洲府所在,西尋城。
“光姐姐,你看哦就快到我的家了哦!”憐香抱住流光的手,看著窗外不住的搖擺。流光則閑適靠在車中軟墊上,手中執著一本醫文,頭也不抬的認真看著,呈現完全忽略狀態。
“可是,可是憐香回到家後,便見不到姐姐了。”少年的語氣卻突然變了,流光心一軟,移開關注在書本上的目光,幽深的重眸看向少年正望著窗外的側臉。他的臉上多出了兩行淚水,原本雀躍不已而明亮的眼神也已經暗淡了下來。
“回家不是很好麽?哭什麽呢?”流光淡淡看了眼窗外,“離別而已,不用傷感。有緣自會再見的。”
話未落音,憐香已經撲了過來。雙臂張開摟住她,紫羅蘭色的眸子定定看著她,“姐姐,我們會麵對離別麽?你會離開我麽?”明亮得有些詭異的眼睛中隱隱流瀉著與年齡不副的深沉,可惜此時流光的眼睛回轉看著書麵,沒有留意到少年的異處。
聽他如此惆悵的喟歎,流光微微一笑,又何止他呢?現在她心裏也是一種古怪酸澀的情緒流轉著吵擾得她連書都看不下。
然而她卻很是鎮定沉著地悠悠執起書,繼續看,語氣更是比平時還要淡漠幾分,“離別隻是難免的,難道你還想跟我一輩子不成?別任性了。也快到了,我等下便送你回府吧。”(哎,我家小流光很是別扭啊。)
“姐姐,憐香以後一定會一輩子陪著你的呢!”而且絕對不會讓我們品味到離別的滋味。少年絕色的臉上露出與年齡不副的深沉笑容,唇角詭異的角度被很好的掩蓋在了他溫和天真的笑臉下。
流光笑笑,也不抬頭,隻當他說了傻話。
“姐姐,我們一定會很快再見麵的。”篤定的語氣,燦爛的笑容裏埋藏著未知的深沉。
憐香把頭埋入她的臂彎,輕輕的無聲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