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薛玏的眼淚

  薛時的死訊傳來時，薛玏還在校場上和袁奇吵架。薛玏是彎刀手，袁奇用長刀，他們伍中沒有盾牌手，打起仗來沒人護著，兩人爭的麵紅耳赤，陸威在旁勸架，連連扶額。


  朝顏看著薛玏和眾人鬧做一團，真不知如何開口。


  薛玏見到朝顏當即大叫：“朝顏，你來的正好，你快評評理！咱們伍中沒有盾牌手，讓袁奇用盾牌怎麽了？他非是不從！”


  朝顏扯出一個笑容道：“沒關係，他長刀厲害，用長刀也是一樣的。”


  薛玏撇嘴，朝顏看著他，一手放在他肩頭，薛玏一把拍開：“幹什麽？你莫動我，總覺得下一刻我都能被你甩的飛出去。”


  朝顏氣笑，隨即嚴肅道：“薛玏，你哥哥回來了。”


  薛玏奇道：“回來就回來唄，還讓我夾道相迎啊？”


  “他們遇上了楚騎。”


  薛玏的笑容僵在臉上，一把扣住朝顏的手腕：“他在哪兒？！”


  “醫帳。”


  薛玏跨出一步，就有些踉蹌。眾人連忙上前攙扶，薛玏抓著眾人勉強緩過勁，立刻腳下生風，跑向醫帳。


  他狂奔進帳，醫帳中滿滿都是人，兵曹們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傷，正在帳中包紮處理。


  薛玏大聲喊著：“薛時！薛時何在？”


  就有兵曹安慰他：“薛玏，你哥哥殉國了，你節哀順變。”


  薛玏四顧，大聲反駁他：“放你娘的屁！薛時那天早上還說兵曹是個輕便活，怪我進了越騎營，以後準是要死在他前麵。今日，你就說他殉國了。我不信！我不信！”


  “薛玏，你冷靜點。”


  朝顏眾人趕到，就見薛玏在帳中發瘋，朝顏立刻從身後抱住他，薛玏回身就要動手，朝顏急的大叫：“袁奇！按住他的手。”


  袁奇看著薛玏發怔，氣的何謙隔開他，上前衝著薛玏就是一巴掌。


  薛玏被打的臉一偏，正要發作，何謙將他按在地上大聲吼道：“你發什麽瘋！薛時已經死了！”


  他指著一旁蓋著白布的屍體，將薛玏推到前麵。


  陸威欲阻攔，朝顏拉住陸威，衝他搖頭。陸威立在一旁，麵露不忍。


  不忍就可以永遠保護著他嗎？不能！戰爭本身就是殘酷的，有戰爭就會死人，今日是薛時，明日就是你我。人若認不清現實，永遠活在保護之下，就會失去生存的本能。就像當初的自己一般，固守本心，不願殺人，可是不殺楚人就會有更多的梁人要死，不殺人才是真的殺人。人總要跌倒，才會知道有多疼。


  “薛時衛國而死，你這般作態，和薛時比起來你簡直不值一提。難怪薛時揍你，看看你現在要死不活的樣子！讓薛時死了心中還留有遺憾，遺憾他沒長大的弟弟，遇到楚人該怎麽活下去。遺憾沒能護得住你，讓你入了越騎營，從此刀口舔血。九泉之下，他如何瞑目？”


  薛玏的臉貼在冰冷的地麵上，他倔強的抿著嘴，有淚漸漸從眼角滑落在地，斑駁成一片。薛玏在地上躺了良久，失魂落魄回帳篷去了，自始至終沒有掀開白布看薛時最後一眼。


  東方季著越騎營去昌平地界查看，那裏早已成一片焦土，戰死將士的屍體都沒找到一具。


  當夜薛時的屍體進行火化，薛玏一身戰甲雙手緊握成拳，肩膀劇烈的抖動著。袁奇站在他身側，一手拍他的後背做無聲的安慰。薛玏回身抱住袁奇，眼淚順著戰甲的縫隙流過，浸濕了袁奇的衣服，就有涼意傳來。袁奇身體一僵，忍不住歎息。


  薛玏一直待到大火燒盡，他抓了一把骨灰，放在小瓷瓶裏，轉頭就走，沒有絲毫停頓。


  那天夜裏，薛玏去了醫帳，找運糧的兵曹打聽事情始末，一晚未歸。朝顏被王舒叫走了，其他人睜著眼睛一夜無眠。


  朝顏去王舒大帳，東方季也在，他朝顏前來，立刻起身笑道：“大人，我都聽王舒說了，大人來軍營怎麽也不說一聲。”


  朝顏道：“將軍不必如此，我受皇命而來，自然是盡心辦差。”


  東方季道：“這是自然。”


  王舒插話：“今日找大人一敘，實為昨日六萬糧草被劫一事，卻是……”


  “你說什麽！六萬？！我們大營總共才有三萬人！”


  “不錯，梁楚大營有三萬，片刻二皇子領三萬南軍，不日就抵達大營。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本是常理。不知哪裏出了差錯，竟被楚人得了消息，就連時日路線都一清二楚。眼下這般我們如何向朝廷、向二皇子交代？”


  東方季說的聲淚俱下，朝顏隻覺煩躁的緊，她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麽法子。糧草一事，隻能先上報朝廷。如今最重要的是，軍營中可能已有了奸細，應先想方設法找出奸細，才能確保以後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東方季點頭：“大人說的是。”


  王舒道：“揪出奸細一事，就交給我辦。”


  朝顏點頭：“有勞王將軍了。”


  王舒忙道不敢，三人說完正事，朝顏便起身告辭。


  東方季搖擺不定，想從朝顏口中聽到偏袒的話來。朝顏皺眉打官腔，並不作保。


  他上了年紀，隻想順順當當過完最後一段時日，便告老還鄉。這件事本不想告知朝顏，無奈王舒極力請柬，東方季才知朝顏身在左軍，不得不把麵子做好，對於實事，他真是有些力不從心。


  王舒上次得了朝顏的話，做起事來，幹勁十足，今日在朝顏麵前也是十分費力的表現。


  第二日，三軍停止一切操練全在帳中待命。很快就有兵曹前來，挨個審查。


  眾人不知何故，卻也規矩的服從審查。言語之間稍有吞吐，便被叉去監牢重審。一時之間，弄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朝顏帳篷也無幸免，中間發生了一段烏龍來。兵曹在袁奇的衣服中翻出了楚人的物事，是個帶著長生天圖騰的耳環，兵曹當即要帶走袁奇。


  袁奇大叫道：“這是我在戰場上殺第一個楚人的耳環，留作紀念也有錯了？！”


  兵曹不依不饒，眾人立即站起來護著袁奇。


  陸威道：“上峰，這可是人之常情啊，我包袱裏還有13個楚人的牙齒，你要不要也把我帶走啊？”


  兵曹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指著眾人道：“今日，你們罵我不要緊，等以後有你們哭的一天！”


  氣憤的轉頭就走。


  袁奇拿回耳環衝陸威拱手：“謝謝兄弟！”


  陸威道：“留什麽不好，非得留什麽耳環，你也不嫌隔應。”


  “袁奇還算好的，你真留了十幾顆牙？”薛玏好奇。


  “真的，不信你看。”


  陸威去翻開包袱，從裏邊掏出一把牙齒來，樂嗬嗬的拿給眾人看，眾人當即退後幾步，一陣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