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七竅流血

  入夜,大營夥房中手忙腳亂,一杆廚子手腳並用,燒水的燒水,炒菜的炒菜。


  間或夾雜著大聲咒罵:“二狗子,油都倒鍋了,你他娘切的肉呢!”


  “肉還沒從地窖拎出來呢!”


  “你怎麽不早說!幹啥啥不成的東西!”


  “你也沒說讓我切肉啊!先燒湯!胡子!胡子!去趕緊把肉取出來了切嘍!”


  有人應聲跑去地窖。


  門口傳來柔柔的女聲:“軍爺,馬上要開宴了,將軍著我來看看飯菜。”


  陳留在圍裙上擦手,轉頭看去,一個身材妙曼的女子正站在門口,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帶著別樣的風情。


  陳留喉結上下滾動,吞了口口水。


  笑道:“姑娘,飯菜還得等些時候。”


  女子有些為難:“軍爺,煩勞您再快一點,超過時辰,將軍怪罪下來,我們都得受罰。”


  陳留點頭如搗蒜。


  “酒水何在?”


  陳留一指屋中桌子道:“酒水早已備好,姑娘放心。”


  女子上前仔細查看,打開上好的朱魄酒聞了聞,又囑咐道:“殿下甚是喜愛此酒,記得上桌前溫一溫。”


  陳留暗自記下,連連道謝。


  許是女子看起來無害,他並沒有注意到女子蓋上酒壇時,有粉末自她的指尖灑下。


  東方季大擺宴席為東方肆接風洗塵。


  眾將齊聚一堂,整齊坐了兩排。場中還有數幾女子盈盈起舞。


  這些女子多是官家女子,因全家獲罪,被送到軍營,能歌善舞的不在少數。


  東方季十分滿意這樣的安排。他舉起酒盞對坐在上位的東方肆客套:“殿下不遠千裏前來相助,本將代數萬邊軍謝過殿下。今日略備薄酒,為殿下接風洗塵。”


  東方肆笑著搖頭:“皇叔客氣了。”


  他擺手,吩咐一旁候著的清澗,將上好的朱魄酒賞賜下去,笑道:“此酒是我特意從齊城帶來,贈與眾位一醉方休。”


  眾人紛紛起身,道:“多謝殿下。”


  王舒低頭聞了聞,讚道:“殿下這朱魄酒莫不是從祁連山脈帶回來的洞藏佳釀?”


  東方肆挑眉:“這位將軍甚是行家啊。”


  王舒道:“微臣好酒,對天下名酒都略知一二。當然也知道朱魄酒價值不菲。我們身處草原還能喝到如此佳釀,真是多虧殿下了。”


  東方肆奇道:“可聞將軍出處?”


  王舒拱手:“微臣王舒,齊城王家第七子。”


  東方肆哈哈大笑:“怪不得將軍頗知名酒,原來是王慶的兒子。將軍未入南軍北軍,反倒在邊軍有所建樹,果真是沒墮了王家名頭,虎父無犬子,好好好。”


  王舒聽聞,心中欣喜。齊城稍有名望的人家,總是將兒郎遣入南軍北軍,一個隨禦駕,一個守齊城。哪個不是出人頭地的好去處。他出身鼎盛之家,在邊軍憑借一己之力當上將軍,如何不能讓人刮目相看?


  他一欣喜就有些忘了身份,摸著溫熱的酒杯道:“殿下所言真是折煞微臣了。殿下,微臣有一事不明。”


  “說來。”


  “據微臣所知,祁連山脈的朱魄酒適宜冰藏,不能加溫,飲用亦然。可今日的朱魄酒竟然是溫熱的,這其中可有什麽妙處?臣百思不得其解。”


  東方季見狀立即道:“唉,是老夫的疏忽了。老夫先自罰一杯。”


  說罷,不等東方肆阻攔,仰頭一飲而盡。


  東方季隻覺熱酒入喉,立刻喉中隱隱不適起來,他自覺可能喝的太急,稍稍咳嗽起來。這一咳便停不下來。


  眾人立刻上前關懷查看。東方肆擔憂道:“皇叔?”


  東方季擺手:“不礙事,咳咳咳,年紀大了都有些毛病。”


  語罷,他咳嗽的越發厲害起來。


  朝顏坐在堂下,一直注視著東方季,他咳的彎下腰來,捂著口鼻。有血自他的手縫中流下,連帶著眼睛都通紅的駭人。


  她心下一驚,當即起身打掉東方肆手中的酒杯,大聲道:“酒中有毒!”


  眾將士大駭,紛紛扔下酒杯。東方季一口鮮血噴湧而出,身子一軟就倒在了眾人麵前,七竅流血,口唇烏青。


  帳中頓時混亂起來,舞姬尖叫著四下奔走,將士們惶惶不安,深怕自己也中了毒。


  東方肆皺眉,衝朝顏道:“玉兒,東方季就交於你了。”


  朝顏點頭,蹲在地上細細查看。


  東方肆站起身來,大聲吩咐:“莫要慌亂,東方將軍自有軍醫診治。眼下,眾位先行回帳中,軍醫隨後就到,為眾位把脈。”


  自有南軍入帳,將眾人有序的退散。


  帳中頓時清淨下來,隻剩朝家兄妹和幾個帶著麵具的親兵。


  “清澗,速去將今日接觸飯菜之人,一個不漏的拿下!”


  東方肆身後一帶著麵具的男子稱是,隨即打簾子出去行事。


  朝顏在水中淨手,搖頭道:“東方將軍已無生命跡象,確是不成了。我知他中毒而亡,卻不知他身中何毒。”


  東方肆知朝顏對毒理不甚精通,轉頭又道:“山巒,去南軍醫帳將醫官找來。”


  他有些煩躁,本是可憑借接風宴大致了解營中情況,誰知竟發生了這等事情。若不是王舒提出此酒溫熱,是不是他此刻也就七竅流血,躺在這兒了?

  “瑾兄,此事你怎麽看?”


  朝瑾道:“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朝瑾知道他接下來說的話,全是大逆不道,撩了袍子跪在地上。


  驚得東方肆連忙攙扶。


  朝瑾道:“微臣一定要跪著說。殿下,你且看看齊城局勢。如今,梁楚大營是殿下陣營,祁連大營守軍是三皇子一派,遠山大營守軍是大皇子力薦。邊軍三派勢力均衡,可朝堂上,大皇子收攏了刑部侍郎王慶、吏部侍郎朱正茂,工部侍郎李戈召。三皇子門下是禮部侍郎管全、戶部侍郎劉啟明。朝中六部,隻剩兵部侍郎我父是個孤臣。”


  “皇上著朝顏和殿下入營,不正是想要梁楚大營恢複全盛時期,將楚國一舉拿下。殿下有了軍功,兵部又著殿下掌中。皇上的意思殿下還能看不出來,是想殿下與三皇子聯手和大皇子抗衡。”


  東方肆麵上的和煦漸漸沒了蹤影,他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笑意:“這番言論怕是朝梓讓你說於我聽的吧?”


  朝瑾知瞞他不過,便點頭認了。


  東方肆道:“我明白朝梓的意思,若我下定決心,要爭上一爭,你們朝家便全力助我,我若不願爭奪,便還是做個孤臣?你們朝家也真是用心良苦啊。”


  朝瑾不讚同道:“殿下,此言差矣。朝家世代為官,自是聽皇命行事。可也要知道主子的意思,古人常道‘上下同心者勝’,朝家自是希望殿下不爭則已,要爭必得。”


  東方肆正色道:“我本就是沒有選擇,不爭是死,爭還有一線生機!”


  朝瑾深深叩拜:“朝家必當全力以赴,唯命是從!”


  東方肆衝朝瑾鞠躬,衷心道:“東方肆謝過朝家信任與我,我必盡人事,聽天命!不負朝家所托。”


  兩人雙雙扶起彼此,攜手入座道“殿下入了邊軍,不僅僅讓楚人忌憚,更是讓大皇子擔憂。軍中奸細還不知是何方神聖,亦或兩方都有。我們若留奸細在軍中為我所用,以後必當小心謹慎,若是殿下要一勞永逸,便可借此機會連根拔起。”


  朝瑾分析起來,頭頭是道,朝顏這才明白上位者的心思來,原來事情並非她想的這麽簡單。他們是衝皇位而去,壯大梁楚大營,打敗楚兵才僅僅隻是開始。可就是這開始都布滿荊棘,難如上青天。


  她想到此處,心下暗罵自己無用。慢慢正了心態,無論以後多麽艱難,想要和東方肆並肩的決心絲毫沒有泯滅。大家都做好戰鬥的準備了,她自是不能退卻!哪怕自己的作用微乎其微,也要站在眾人身邊!

  東方肆沉思良久,道:“我們若眼下便將奸細鏟除,東方將軍豈不是白死了?”


  朝瑾道:“殿下若言甚是。”


  王舒從主帳中出來,一時隻覺周身寒冷,這奸細如今都大膽成這番模樣,東方季的死狀一直在他的腦中盤旋。若不是自己細致,恐怕他也糟了難。


  他一路思索回了帳中,早有女子侯在帳中。見他回來,便上前伺候。


  王舒煩躁的揮手,示意女子退開。那女子輕笑,站在原地未動,王舒來了氣,怒道:“退下!”


  女子抬起頭,一雙星眸亮的驚人。


  她微微一笑:“王將軍,今日這個大禮你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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