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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千金一諾薄雲天

  伴隨這話一出,他無疑已經自報身份

  ——這位人稱【掌斷錢塘江,一怒鎮八方】、杭州府地界聲望最高、勢力最大、武功最強的錢塘金爺,居然也是江管家今夜要雇的四個人之一?

  而且不同於南宮珏的一百兩白銀、蒙天鏗的兩百兩白銀和宮老先生的六百兩白銀,這位金爺居然還是不要酬金的那一位?

  只聽江管家已輕聲嘆道:「既然家中生變……又何必要來?」

  金爺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苦笑,沉聲說道:「正因家中有變,這才泄露了你們行蹤,我更加要來。」

  也便是說,金七少爺乃至京城來的安統領,包括之前的宮老先生和那三名壯漢,之所以能提前得知這一病一少的行蹤,於今夜率眾攔截,原來竟是從金爺這裡泄露出的消息。

  只見金爺神色複雜地望著那位江管家,旁若無人地繼續說道:「你要的馬車,我已按你要求定製妥當,如約送至。除此之外,此行我原想再雇些好手,不想卻出了意外……」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已轉向一旁桌上的小雨,緩緩問道:「這位姑娘可是姓簡?」

  小雨只是「嗯」了一聲,兩隻眼睛卻在看著自己擺在桌上的一雙手

  ——那是一雙纖巧白皙的手,宛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九根手指晶瑩修長,卻獨獨缺了一根右手拇指。

  金爺眼中頓時閃現過一絲鋒芒,沉聲問道:「所以姑娘大鬧金某府邸,乃是有備而來,其目的也是為了少保大人的家眷?」

  卻見小雨緩緩搖頭,嘆道:「什麼少保老保,我是一概不知。說來倒是巧了,你我二人倒是有機會結成一夥,只可惜你的手下昨日卻不肯雇我,這病鬼今夜也不肯雇我……」

  說著,她徑直迎上金爺目光中的威嚴,正色說道:「……所以什麼少保家眷,包括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全都與我無關。今夜之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便殺人。」

  金爺略一沉吟,一時間也吃不透這女子來意,當即仰天一笑,揚聲說道:「好!姑娘既是光明磊落之輩,自當言出必行,金某便信你一回!至於姑娘在我府上大開殺戒一事,待到此間事了,你我再做了斷,如何?」

  小雨微微一笑,點頭說道:「甚好。」

  金爺便微微點頭,再不理會於她,兀自掃視夜宵攤四下明晃晃的火把,最後將目光落在自家那位金七少爺身上,冷笑道:「區區一點迷香,便想毒倒你老子了?笑話!此刻我金朝宗人還活著,金家上下莫非便已換了主子?統統給我滾下馬來!」

  伴隨著他這話出口,一股極強的氣勁頓時翻卷當場,直吹得四下火把呼呼作響,幾欲熄滅。

  金七少爺直嚇的臉色慘白,驚惶中竟不敢答話。四下同來的三十多名高手見狀,哪敢有半分忤逆?紛紛翻身下馬,上前圍在夜宵攤外拜倒。

  只聽金爺又沉聲問道:「黑鷹,赤鷹——你二人是耳朵聾了,還是鐵了心要跟這小畜生造反?」

  話音落處,立刻又有一黑一紅兩條身影從黑暗中閃現,在夜宵攤外跪拜在地,顫抖著身子一言不發,正是金爺麾下【鐵血十三鷹】中的黑鷹和赤鷹。

  金七少爺深知父親既已安然現身,僅憑自己這點微末道行,是無論如何也接不住往後的場面,只得向身旁那安統領投去求助的目光。

  安統領當即一笑,緩緩踏上幾步,抱拳招呼道:「金爺,下官京城鎮府司安有涯,這廂有禮了!」

  金爺不動聲色,只是微微點頭,便算答禮。

  安統領不以為意,笑道:「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下官遠道而來,原是不敢在金爺的地盤上妄動干戈。只是皇上聖旨既出,石總指揮使又千叮萬囑,要下官此行務必清剿國賊家眷,不可走脫一人。

  試問下官吃著皇糧、領著俸祿,又豈敢違抗聖意?倘若金爺執意要來阻攔,下官皇命在身,便只好將這滿腔熱血灑在錢塘了。」

  金爺這才冷哼一聲,沉聲問道:「少保大人在錢塘故居的家眷,爾等已殺足二十七人,還另外賠上韓知縣的一條性命,早已足夠交差。莫非當真還要趕盡殺絕?」

  安統領不禁莞爾一笑,搖頭嘆道:「實在抱歉得緊,下官辦事,向來一是一、二是二,從無徇私枉法的先例。卷宗上既然寫明了二十七人,那便全部都要驗明正身,一個也不能少。」

  說著,他又柔聲勸道:「話說我等前來金爺的地盤辦差,事前不曾知會,確是下官失禮。而今包庇國賊家眷的韓知縣既已伏法,我等也不必節外生枝。只要金爺肯賞一個薄面,非但下官銘記恩德,就連京城鎮府司的石總指揮使,也會記著金爺這份心意。」

  他這翻話恩威並施,又給足了對方面子,原是官場上百試不爽的套路。誰知金爺卻不領情,兀自冷笑一聲,揚聲說道:「金某此生最大的榮幸,便是能夠結識少保大人。此番聽聞他老人家蒙冤獲罪,只恨自己身在錢塘,不能插上翅膀趕去營救,一直深感自責。眼下能夠僥倖護得少保大人這最後一點骨血,金某又豈能坐視不理?

  所以莫說你區區一個鎮府司統領,哪怕是那【白髮閻羅】石忠親自前來,甚至是太上皇御駕親臨,金某也不會賣誰什麼面子!」

  這話一出,安統領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緩緩說道:「新皇既已登基,便是名正言順的天子,是當今皇上!哪還有什麼太上皇之說?閣下既然冥頑不靈,那便多說無益!」

  話音落處,他身後那兩名身穿官服的下屬立刻亮出一對判官筆和一柄鐵尺,各自躍躍欲試。而安統領自己則是徐徐拔出腰間長劍,卻是一柄暗啞無光的黑劍,想來不是凡品。

  眼見雙方便要動手,那金七少爺忍不住勸道:「爹!當朝少保謀反,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就連皇上都頒下了聖旨,難道還會有假?你……你豈能因為昔日的一點交情,便置金家滿門於險地?」

  聽到這話,金爺頓時怒道:「小畜生!若非你走漏消息,我金家上下三百餘號人,又怎會置身險地?至於少保大人是忠是奸,豈是你這小畜生有資格評論的?」

  說罷,他長身環視在場眾人,厲聲說道:「你們都給我聽好了!人生於世,要做事,先做人!縱然少保大人當真十惡不赦,但就憑我金望宗與他老人家這三十八年的交情,金某生而為人,豈能忘恩負義、落井下石,做出殘害一個無辜小女孩這等豬狗不如之舉?

  若是為了苟全金家滿門的性命,便要金某枉顧道義、背叛朋友,那麼如此金望宗,不如去死!如此金家,不如死絕!」

  最後他直視對面的安統領,一言一句地補充說道:「更何況少保大人之罪,原是奸佞污衊,千古奇冤!」

  聽到金爺這番斬釘截鐵的說辭,金七少爺哪裡還敢言語?一旁的安統領也無言以對,只得冷冷喝道:「錢塘金望宗謀逆當誅,卻與金家一門無關。如有戴罪立功者,朝廷自有嘉獎!」

  話音剛落,他身後那兩名下屬極是默契,立刻欺身上前。以一對判官筆封死下三路,一柄鐵尺攻向上三路,同時向金爺身上招呼過去,配合得竟是天衣無縫。

  然而面對眼前這無可挑剔的聯手一擊,金爺只是怒目圓睜,開口發出「呔」的一聲大喝,聲威如同一道驚雷徑直打落,炸響了整個深夜。

  那兩名官差首當其衝,直嚇得渾身巨震,手中攻勢也不禁一緩。金爺便趁機踏上一步,探出雙臂分別按住兩人的腦袋,發力往當中一合。

  立刻便有「噗」的一聲輕響,兩名官差的兩顆腦袋撞在一起,就彷彿是兩顆西瓜重重重相撞,當場破裂得不成模樣,鮮紅的血漿到處亂濺。

  顯而易見,金爺膽敢當眾殺害京城鎮撫司的官差,便算是和安統領徹底撕破了臉

  ——今夜之事,不死你死,便是我亡!

  安統領心中一驚,不料自己這兩名屬下一個照面便已橫屍當場,心知這回是遇上了勁敵。

  眼見金爺攻勢不停,繼續往前逼近,抬手一掌拍向自己,他竟不敢硬接對方這【掌斷錢塘江】的兇猛攻勢,急忙展開手中黑劍,先取守勢護住全身。

  隨後兩人一攻一守,掌風劍影交錯中,轉眼已攻守了十多招,竟是鬥了個旗鼓相當。

  而這邊金七少爺帶來的一眾下屬,雖然皆是他的親信,但眼見本該中了迷藥留在府中的金爺現身於此,眾人再如何與金七少爺交好,也不敢當面忤逆金爺這位當家主事之人,一個個只得呆立當場,不敢有半分動彈。

  金七少爺也知其中厲害,眼看激戰中的二人一時難分勝負,自己的人又不敢出手,焦急之際,他突然靈機一動,向一旁的蒙天鏗喝問道:「你方才說,你也是來捉拿國賊家眷的?」

  那蒙天鏗是何等老練之人?一聽之下,立刻明白了金七少爺的意思,腦海中已飛速盤計起來

  ——是要為了兩百兩銀子淪為反賊,一路護送這一病一少北上出關,還是協助京城鎮撫司的安統領誅殺國賊家眷,搭上朝廷這條線?

  答案顯而易見。

  蒙天鏗當即長笑一聲,抬腳走向長凳上的江管家和開欣。

  中途他還不忘和小雨確認一番,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小雨姑娘方才親口說過,不會參與今夜之事,可不能言而無信!」

  小雨果然坐在桌前一動不動,冷笑道:「又沒人花錢雇我,我為什麼要理會?吃飽了撐的?」

  蒙天鏗再無顧忌,一路來到那一病一少面前,伸手便要抓過長凳上的開欣。

  誰知陡然間一人飛身搶上,一腳踢開蒙天鏗探出的左臂,護在江管家和開欣身前,冷冷質問道:「既已接下這筆買賣,也拿了人家的銀票,便當信守承諾,至死不悔。這可是你自己說過的話?」

  蒙天鏗定睛一看,只見來人竟是南宮珏,不禁啞然失笑,反問道:「怎麼,南宮世家這是要造反了?」

  南宮珏長劍已毀,此時只能手持劍鞘當作兵刃,寒著一張臉說道:「我只是見不慣那些反覆無常的卑鄙小人,所以特來取你狗命!」

  蒙天鏗頓時雙眉一揚,緩緩說道:「小子,你當真以為我蒙天鏗不敢動南宮世家的人?」

  說罷,不等南宮珏迴音,他已探出左手的食中二指,直取南宮珏的眉心要害

  ——他右手的食中二指雖已被小雨折斷,但左手的食中二指,依然足以【指點天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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