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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殺機畢露

  伴隨著江濁浪這一記琵琶聲響,恰好卡在萊拉曲調的轉折之處,正是她右手弓弦在琴弦上往後拉滿、正待往前回推之際。

  這就好比是一個人正在聲情並茂地說話,卻被突然響起的一聲雜音干擾,話語難免要隨之一頓。

  萊拉不料一直默不作聲的江濁浪竟會突然反擊,一時不慎,險些出錯。

  幸好她及時以左手按定琴弦,右手弓弦斜斜回推,這才讓曲調未曾中斷,有條不紊地按照旋律繼續往下演奏。

  如此一來,便等於是江濁浪和萊拉二人交手一招

  ——前者是於無聲處起驚雷,以蜻蜓點水之勢,攻敵之破綻所在;後者則是臨危不亂,立刻彌補破綻所在,不但令曲調平穩如初,而且不見絲毫澀滯。

  對此謝王孫和慕容公子二人自然識得當中神妙,都是大為欣賞,暗自喝彩

  ——看來此番能夠請來萬樂老人的親傳弟子,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至於馬車前的南宮珏,因為用衣襟布條塞住了耳朵,雖然還能依稀聽到萊拉的胡琴聲,但曲調中的催眠之意則已大為減緩。

  他便繼續用內力護住心神,一面凝神觀戰,一面小心戒備。

  只聽萊拉的的胡琴聲不停,弓弦一拉一推之間,曲中的催眠之意已催發到了極致。

  就連四下散開的人群里,都有好幾個已經塞住耳朵的少女,實在抵不住疲憊睏倦之意,相繼坐倒在地。

  而車廂里的江濁浪彈響一聲琵琶之後,便不再復彈。

  直到萊拉這一段旋律演奏到峰頂,他才再次撥動琵琶琴弦,卻依然是一個個尖銳的單音,每一響都正好是在對方弓弦的一拉一推之間。

  對此,若非萊拉早有防備,每一次都以純屬的技藝應對過去,只怕立刻便會這故意搗亂的琵琶聲打亂節奏。

  見識到對方這般手段,萊拉也知對面馬車裡的這位江三公子,果然是自己生平未遇之勁敵

  ——因為眼下這一局面,舉個簡單的例子,便如同兩個高手過招比試:

  自己這一方,施展的明明是一套行雲流水的拳掌,而且一招一式勁力充沛,虎虎生風。

  但對方卻只是一味躲避,除非實在躲避不開,才會軟綿綿地還擊一招。其勁力雖不足以傷人,卻偏偏能夠料敵先機,提前攻向自己招式間的破綻所在,逼得自己不得不分心彌補。其中滋味,當真好不難受。

  於是萊拉只能強忍難受,將這一段亂神催眠的旋律奏完,繼而左手換弦一按,右手持弓一變,原本輕柔舒緩的曲調,便已化作凄涼悲傷之音。

  漸漸地,在場眾人聽在耳中,不禁悲由心生,只覺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幾欲垂淚而泣,正是【高堂一聽風雪寒,坐客低回為凄愴】。

  面對萊拉這一變調,馬車裡江濁浪的琵琶聲也隨之一變,由原本尖銳的高音,變作歡快的輕音。

  但琵琶聲卻還是一弦一聲單獨奏響,不成曲調,專挑萊拉曲調中的轉折關鍵處發聲,在悲涼的胡琴聲中顯得格格不入,從而令對持雙方僵持不下。

  要知道萊拉之所以如此變調,乃是方才聽了謝王孫和慕容公子的講述,深知這位江三公子也是一個傷心之人,這才對症下藥。

  既然催眠亂神之曲未能奏效,那便以凄涼悲傷之調推波助瀾,逼得馬車裡這個傷心之人悲痛欲絕,肝腸寸斷!

  所以剛開始時,萊拉還只是專註弦上之音,靠著爐火純青的技藝,將旋律中的凄涼悲傷發揮得淋漓盡致。

  可是待到江濁浪的琵琶接連發出歡愉之聲,聲聲直擊胡琴聲中的破綻,她能努力穩住曲調不亂,沒被對方的干擾帶偏,已屬不易,哪還有精力理會弦上神韻?

  如此約莫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對萊拉而言,卻彷彿是忍受了千年萬年的煎熬。

  這種感覺,就像是自己正在提筆寫字,旁邊卻有一個頑皮的孩童,總是伸手來抓筆桿

  ——雖然這孩童的力氣不足以帶偏自己的筆桿,但總是在一筆一劃的關鍵處伸手,難免令人心煩意亂,稍不注意便要寫錯。

  此外,更令她驚駭的則是,對面馬車裡江濁浪不時奏響的一個個琵琶單音,無疑是在告訴自己

  ——無論是前一段催眠亂神的旋律,還是這一段凄涼悲傷的曲調,對這位江三公子而言,根本全無用處。

  原因只有兩種,要麼是對方的內力修為遠勝自己,要麼就是對方在音律上的造詣實在高出自己太多,所以才會令卡曼恰演奏出的樂聲,猶如江河匯入大海,燭光融於烈日,盡數消弭於無形。

  想到這裡,萊拉心中已是焦急萬分,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修養,右手弓弦往前推出一聲低音后,立刻順勢往後用力一拉。

  一時間,但聽一聲高亢的胡琴之音衝天而起,竟在她右手弓弦這一拉之下,於琴弦間捲起一股無形氣勁,其勢由小及大,一路沖向對面江濁浪所在的馬車。

  既然不能智取,那就只能力敵!

  眼見萊拉竟能將胡琴聲化作無形氣勁攻出,觀戰的謝王孫和慕容公子都是心中暗驚,實不敢相信這麼一個年紀輕輕的異域女子,居然已有如此高深的內力修為?

  可想而知,就連門下弟子都已如此厲害,那位有著【狂雷】之稱的萬樂老人,其修為豈非已臻超凡入聖之境?

  而這邊的南宮珏雖不再受胡琴聲蠱惑,但伴隨著對方這一聲高亢的琴音響起,整個山谷之中已被一股肅殺之意籠罩。琴弦上生出的無形氣勁未至,撲面而來的氣流已經颳得他臉皮發痛。

  南宮珏暗叫不妙,百忙中下意識地舉劍封擋,緊接著便聽長劍錚錚作響,破空而來的無形氣勁彷彿是有質之物,直震得他持劍右手虎口劇痛。

  南宮珏心知不敵,急忙以長劍斜劈,同時整個人也隨之側身閃避。迎面而來氣勁被長劍走勢略微帶偏,幾乎是貼著他的身子呼嘯而過,徑直撞上後面的馬車車轅,發出一聲敲打般的悶響。

  幸好這輛馬車是由錢塘金爺精心打造,車體足夠結實,並未當場碎裂,但也因此往後滑行出了七八尺距離。直到南宮珏發力拖拽,這才重新停穩。

  試問僅憑一弦之音,便能發出如此猛烈的一記攻勢,這是何等恐怖的神通?

  然而不等南宮珏喘上一口氣,對面的萊拉動作不停,右手弓弦又在琴弦上緩緩前推,發出一段悠長且低沉顫音。

  但這一回四下並不見絲毫動靜,也不知琴聲意欲何為,更不知弦間殺機何在。

  南宮珏正驚疑間,突聽身後車廂里江濁浪輕彈兩聲琵琶。其音卻不是沖著對面的萊拉而去,而是直奔馬車前的自己而來。

  剎那間,南宮珏只覺渾身血脈一熱,在琵琶的第一聲輕音之中,整個人已不由自主地前踏一步;待到第二聲響,右手長劍則是往前方地面奮力刺落,徑直破土而入,大半截劍身都沒入其中。

  南宮珏自是不明所以

  ——面對萊拉胡琴聲中暗藏的殺機,自己的這位僱主,為何卻要以琴聲控制自己,一劍插進前方地面?

  不等南宮珏細想,猛然間只覺一股莫名的巨力自地底傳來,正中他刺入地底的長劍劍身。他只覺眼前一黑,急忙鬆開劍柄,連退數步。

  只見自己插入土中的那柄長劍,已在萊拉這一聲顫音之中顫抖不停,兀自發出嗡嗡長鳴

  ——原來萊拉弓弦前推出的這一聲顫音,其勁力竟是從地底悄然偷襲而來,卻被江濁浪提前堪破玄機,從而利用南宮珏手中長劍在半途將其截斷。

  對面的萊拉接連兩記攻勢落空,依然不肯善罷甘休。當下她右手弓弦運足全力,準備再一次回拉。

  誰知這一次不等她的胡琴奏響,馬車裡的江濁浪率先撥響琴弦,發出一聲響徹寰宇的強音!

  但這一記強音之中,卻並無絲毫內力的加持,也不是針對對面的萊拉而鳴

  ——因為以江濁浪如今的功力,根本無法和萬樂老人門下的這位得意弟子抗衡。

  所以此刻的這一記強音,僅僅只是單純的琵琶琴弦之音

  ——來自【江湖十大神兵】之一的【破陣】,發出的一記王者之音!

  而目標則是,萊拉手中那把西域胡琴卡曼恰!

  正如鳳凰降世,百鳥朝鳳;泰山封禪,萬岳朝宗

  ——萊拉手中的那把胡琴雖非凡品,但在破陣面前,也僅僅只是一隻朝鳳的凡鳥、一座朝宗的山嶽。

  於是伴著破陣這一記響徹寰宇的王者之音,卡曼恰琴弦立斷!

  萊拉右手弓弦的蓄力回拉,頓時拉了個空。一時間但覺體內血氣翻湧、來回衝撞,當場吐出一口鮮血。

  胡琴聲戛然而止。

  琵琶聲也不復重鳴。

  天地之間,山谷之中,盛宴之上,又重新恢復了寧靜。

  在場眾人皆盡默然,彷彿還沒從方才這一場驚心動魄的音律對持中回過神來。

  最後反而是南宮珏先一步清醒過來,當即摘掉耳中的衣襟布條,揚聲說道:「這胡人女子一曲奏完,弦已斷,人已傷,這一局自然也是我方勝了!也便是說,今日你們擺下的琴棋書畫四局,皆是江三公子勝出,你們還有何話可說?」

  然而他這話出口,正中席位上的謝王孫臉上,卻不見絲毫挫敗之色,反而浮現出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淡淡問道:「如此看來,江兄果真已經功力盡失,徹底淪為一個廢人了?」

  南宮珏頓時愕然。

  江濁浪和萊拉的這一場較量,最終雖是由江濁浪勝出,但這當中的過程,卻是有目共睹:

  若是把兩人之間這場玄之又玄的音律比試,形容成兩個劍客之間的過招,其中的萊拉無疑是劍法精妙,而且功力深厚。

  但江濁浪則是招式內力全無,全程只能料敵先機,用手中之劍作勢去捅對方的破綻,逼得對方回劍防禦,這才得以自保。

  至於他最後勝出的一招,更是仗著手中寶劍之利,出其不意削斷了對方的劍。

  所以結論正如謝王孫所言,這位江三公子的確已經功力盡失,淪為一個廢人了。

  隨後又聽一旁慕容公子的聲音沉聲問道:「江兄,大家相識一場,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當真不肯交出那半部【反掌錄】?」

  南宮珏聽他聲音離得甚近,驚訝間急忙轉頭去看,這才發現趁著方才那場音律比試的掩護,二十餘名手持勁弩的青衣高手,已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和江濁浪所在的這輛馬車徹底包圍起來,紛紛舉著弩箭,瞄準當中的馬車。

  而率領這些青衣高手之人,左邊為首的正是慕容公子;右邊為首的,則是最初攔路迎客、周身刀槍不入的那個巨漢鐵托。

  顯而易見,對方雖然連輸四局,但最後終於還是選擇出爾反爾,要來硬搶。

  面對眼前這一局面,馬車裡的江濁浪並未答話,也沒有發出絲毫動靜。

  前面的南宮珏則是勃然大怒,厲聲喝問道:「你們要不要臉……」

  只可惜他一句話還沒說完,慕容公子抬手一揮,周圍二十餘名青衣高手已同時射出手中弩箭。

  一時間但聽「咚咚咚咚」聲響不絕,四面八方射來的弩箭,猶如一場密密麻麻的暴雨,盡數射入馬車車廂之中!

  這一幕變故發生得實在太過突然,直嚇得馬車前的南宮珏魂飛魄散。

  他回過神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身掀開垂掛在車廂前的帷幕,查看裡面江濁浪的傷勢。

  可是伴隨著車廂前的帷幕被掀開,南宮珏和在場眾人看得分明

  ——車廂里根本空無一人,只有橫七豎八插滿各處的數十隻弩箭!

  江濁浪人呢?

  不止是謝王孫、慕容公子等人,就連南宮珏也被眼前這一幕所震驚。

  這位江三公子適才在馬車車廂里說話彈琴,所有人都聽得清楚明白

  ——試問一個傷病在身的垂死之人,轉眼間的工夫,怎麼可能瞞過在場百餘人的目光,偷偷離開了車廂?

  就在眾人驚駭之時,突然,盛宴之上、山谷之中、天地之間,漸有琵琶聲響……

  其聲不知從何而來,卻已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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