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飛熊寨
看到眼前發生的這一幕,船上眾人除了昏迷未醒的清泠子,全都目瞪口呆
——大家甚至懷疑是自己看錯了,也聽錯了……
過了半晌,王刀第一個坐不住了,最先回過神來
——因為這艘船畢竟是他預定的。
他不禁向那少女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少女居然很認真地解釋道:「各位客官要吃板刀麵呢,便是我一刀一個,剁你們幾個下水去;要吃餛飩呢,便是你們幾個脫了衣裳,自己跳進河裡。」
聽到這話,眾人再也按捺不住,當場哄然大笑,就連江濁浪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乘船渡河,撞見打劫的水匪,這並不好笑
——但水匪居然打劫到他們幾個頭上,整件事不但變得好笑,甚至還有些荒謬。
面對船上眾人的嘲笑,船頭這個手持大刀的少女同樣也在笑,笑得還很開心。
而船尾的馬老三,則是將手中竹篙深插河底,將小船穩穩停在了江心。
最後還是鳳鳴霄強忍住笑,笑著問道:「若是在下沒有記錯,在這河洛地界的淮河之上,應當是【飛熊寨】的熊爺做主。姑娘眼下做的這買賣,敢問熊爺可知道?」
少女笑道:「既然鳳公子聽說過我的名號,倒是不必多費唇舌解釋了。」
這話一出,鳳鳴霄立刻笑不出來了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話,但對方顯是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來歷。而且聽她言下之意,竟是說眼前這個二十來歲的撐船少女,居然便是掌管著這一段淮河的那位【飛熊寨】熊爺?
不等鳳鳴霄再問,那少女已嘆了口氣,望著他搖頭說道:「【碧霄一鳳起,一鳴一千里】,都說鳳公子是江湖上罕見的翩翩公子,是人中龍鳳。誰知今日一見,卻是相貌平平,骨瘦伶仃。就你這副身子骨,要是上了我的床,怕是連兩個會合都熬不過。」
聽到這話,鳳鳴霄不但笑不出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剛吞下了一顆帶殼的雞蛋。
這少女剛剛說的話,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他顯然沒有聽錯。
因為少女已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望向一旁的何不平,又說道:「而這位【河洛大俠】么,身子雖然魁梧,但也實在太老了一些。要是脫光衣裳,就像是……就像是那滿身褶皺的老樹皮,伸著一根又細又脆的枯枝,免了免了……我可沒興趣!」
何不平驚得瞪大雙眼,全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活了大半輩子,他還是第一聽到有人用這種方式辱罵自己……
接著,少女已看向王刀,一臉嫌棄地說道:「【鐵膽王刀】……嘖嘖,長得丑也就算了,身上還又臟又臭。怕是脫掉褲子,裡面就像兩顆帶泥的土豆。像你這樣的男人,就算趴在地上舔我的腳,我都嫌你嘴臟。」
王刀當然也回答不上。本就黝黑的臉,如今更是黑得嚇人。
少女繼續望向昏迷的清泠子,嘆道:「至於黃山派的清泠子,原來竟是個年輕漂亮的道姑,倒是可以留給弟兄們享用,可惜一張臉卻毀了容……也罷,反正吹了燈都一樣,寨里的弟兄也沒那麼挑食。」
沉睡中的清泠子沒有回答
——眾人突然有點羨慕她,因為她至少不用聽到眼前這個少女的話。
然後,少女的目光已落到凡因大師身上,一雙眼睛頓時亮了,柔聲笑道:「看來看去,也就只有這位白馬寺的凡因大師,還有那麼點意思……樣貌俊秀,身子結實,人也乾淨整潔。最妙的是,照我以往的經驗,越是道貌岸然的和尚,到了床上反而越騷……」
凡因大師幾時見過這等陣仗?直聽得面紅耳赤,連聲說道:「罪過罪過……貧僧乃是出家人,還請女施主……還請女施主自重!」
少女卻吃吃笑道:「出家人上得我的船,便上不得我的床了?」
凡因大師直聽得冷汗直冒,只能低頭誦經。
幸好少女的目光終於從他身上挪走,望向一旁的江濁浪,含笑問道:「閣下自然便是江三公子了?」
江濁浪沒有回答
——碰上這樣一個女人,最好的選擇就是閉嘴。
但少女要說的話,卻是一句也沒少。
她幽幽嘆了口氣,說道:「若是換做幾年前,堂堂【西江月】上的【濁浪】落到我裙下,一定會慢慢享用……一天最多兩回,早晚各一次;逢年過節,額外多加一回……」
說到這裡,她不禁一笑,繼續說道:「……只可惜如今的江三公子,已然淪為一個垂死的廢人。怕是我雙腿稍一用力,便會夾斷了你的腰身。而你要是死了,我該問誰去要那半部【反掌錄】呢?」
話到此處,今日之事,便已終於說到了正題
——果然也是沖著【反掌錄】來的!
鳳鳴霄急忙深吸一口氣,定下神來沉聲說道:「姑娘既然知道我等的身份來歷,自然也該知道洛陽【天香閣】武林大會。似今日這般明搶,看來是要和整個中原武林為敵了?」
少女卻不以為意,嘆道:「左右都是沒本錢的買賣,正所謂富貴險中求,只要做成了這樁大買賣,弟兄們抱著金山銀山,往後不論東瀛還是南洋,哪不能去?」
鳳鳴霄頓時語塞,一旁的何不平卻始終有些不敢相信,當即問道:「何某久聞【飛熊寨】的大名,以熊爺為首,麾下都是響噹噹的男子漢。姑娘要搶【反掌錄】,倒也罷了,可別冒用他人之名。」
少女微微一笑,反問道:「是誰告訴你【熊爺】就一定是男的?」
何不平一愣,說道:「江湖皆知【飛熊寨】的熊爺不但劫財,而且……而且劫色……多有良家婦女遭受玷污。如此行事,恐怕不是姑娘所能為之。」
聽到這話,少女直笑得花枝亂顫,掩嘴罵道:「呸!何大俠既知我【飛熊寨】劫色,為何還要問如此害臊的問題?你所謂的那些良家婦女,當然是賞賜給弟兄們享用了,不然他們又怎會死心塌地替我賣命?」
說著,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到凡因大師身上,吃吃笑道:「至於劫來的那些男人,尤其是像凡因大師這樣的男人,當然是被我玷污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事情顯然已經很明白了,大家也已無話可說。
就算眼前這個少女果真是那【飛熊寨】的熊爺,要想從鳳鳴霄、清泠子、何不平和凡因大師手裡劫走江濁浪,也一樣是在痴人說夢!
誰知幾人還沒來得及動作,最先動手的卻是王刀
——船是他找來的,禍當然也是他惹來的!
王刀已怒喝道:「找死!」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大刀已向船頭那少女當頭劈落
——刀鋒未至,刀身卷出的罡風已呼嘯而出!
「哐當——」
少女用手裡大刀招架,人已在清脆的笑聲中,借著王刀的刀風向後倒飛出去,如同一尾游魚,徑直竄入三四丈開外的江水之中,再也沒有了蹤跡。
這就跑了?
但船尾還有一個她的同夥!
面對眾人驚怒的目光,船尾的馬老三急忙辯解道:「各位客官休要怪罪,【飛熊寨】的吩咐,莫說是小老兒,整個【涼水渡】的船家,又有誰敢不聽?」
他說的應該不假,因為這個小老頭確實不會武功
——否則王刀也不會選他的船,鳳鳴霄等人更不會上他的船。
但同夥始終還是同夥,對王刀而言,這更是絕對無法容忍的欺騙!
他已提刀向船尾逼近。
對此,馬老三隻是握緊手裡的竹篙,將小船穩穩定在江心,向王刀苦笑道:「依小老兒之見,大爺還是不要殺我為好。」
王刀厲聲問道:「理由?」
馬老三反問道:「大爺可識得水性?」
王刀頓時呆立當場
——淮河之水雖不算深,但不識水性的自己若是掉進這湍急的河水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想到這一點,他已向船上其他人投去詢問的目光。
重傷垂死的江濁浪和昏迷未醒的清泠子,自然不用問了;
凡因大師緩緩搖頭,顯然也不識水性;
鳳鳴霄雖然沒有明言,但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足夠說明了——他也不會游泳;
只有何不平微一點頭,示意自己會水。
顯而易見,六個人裡面,只有何不平一人識得水性,還要照顧兩個動彈不得的傷者,肯定行不通。
王刀只能強壓心中怒火,向馬老三問道:「你想怎樣?」
馬老三一個勁地搖頭,說道:「小老兒可不敢怎樣!大爺這個問題,該去問【飛熊寨】的好漢們才是!」
王刀不禁一愣,還沒弄懂他的意思,鳳鳴霄已亮出一枚金光閃閃的【鳳羽】,冷冷說道:「船家可知道,在你把船弄翻之前,在下一定可以先取了你的性命。」
誰知馬老三卻已急得垂頭頓足,嘆道:「各位客官怎就說不明白?小老兒自己的船,為何要把它弄翻?船翻不翻,那是【飛熊寨】的好漢們說了算!」
鳳鳴霄雙眉一揚,正待細問,卻聽身旁的何不平突然大喝一聲,一掌拍向小船邊的水面。
伴隨著他【震山掌】的勁道一出,河面上頓時水花四濺。
待到水花散盡,一具赤裸上身的男屍已從河裡緩緩浮上水面。
鳳鳴霄這才醒悟過來
——是鑿船底的水鬼,江河湖海間水匪們慣用的伎倆!
他急忙示警道:「當心水下!」
王刀立刻持刀站定,瞪大眼睛盯著小船附近的河面,不敢有絲毫大意。
何不平也想起身戒備,誰知雙腿一軟,整個人險些掉進河裡
——已經兩日兩夜沒吃飯的他,方才的那一掌,幾乎耗盡了他最後一絲力氣。
只可惜鑿船底的水鬼,當然不止一個。
何不平這邊剛擊斃一人,隨後便聽夜色之中,四下河面「噗通」聲絡繹不絕,接連躍出一個個赤裸上身的精壯漢子,隔著五六丈距離,將眾人所在的小船圍在了當中;粗略一數,竟有三四十人之多!
眼見這些水鬼雙腳踩水,奔涌的河水只能沒到他們腰間,顯然都是水性極佳的綠林高手,鳳鳴霄不禁心中一涼,強笑道:「來的可是【飛熊寨】的朋友?」
誰知他這話問出,一眾水鬼中卻無人回答,反而一起大笑起來,直笑得船上眾人渾身發冷。
隨後,河裡的這些水鬼紛紛摸出一根尺許長的圓管,放到嘴邊,向船上眾人用力一吹
——立刻便有細細的毒針從圓筒中激射而出,借著轟鳴的江水聲掩護,從四面八方悄悄射向船上眾人!
面對這漫天毒針,王刀已是大驚失色,急忙揮刀護住全身。
但船尾那馬老三轉眼已被數根毒針射中,當場氣絕身亡,屍體緩緩滑倒,掉落河中。
伴隨著馬老三這一死,他握住竹篙的雙手自然也已鬆開,小船頓時在江水的衝擊下,眼看就要往下游飄出。
幸好王刀眼疾手快,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人已搶到船尾處,探出左手緊緊握住竹篙,重新將小船穩在了原地。
與此同時,他右手大刀揮舞不停,繼續盪開從四面射來的毒針,還抽空揮出一刀,用隔空刀風將一個偷偷潛到小船附近的水鬼攔腰斬作兩段。
可是等他再看船上的另外幾人時,才發現眾人或平躺、或撲倒,全都躲到了小船兩側的船舷下,以此躲避激射而來的毒針
——也就是說,此刻這條小船上,只有王刀自己一人在孤身奮戰,持刀殺敵。
王刀直氣得七竅生煙,怒道:「你們這是作甚,沒吃飯嗎?」
他這句話顯然不是在詢問眾人,而是盛怒之下脫口而出的一句責罵。
但當中的凡因大師已老老實實地回答說道:「阿彌陀佛……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