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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白露

  浦襟三按著藕初指的路,走了百來步,果然聽到了潺潺的水聲,他撥開一人高的葦草覓著聲音慢慢靠近。


  到了岸邊,突然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寬闊的水麵映著星光月光,流光溢彩,如同織造的上好雲錦一般柔順暗蘊光華。


  岸邊也是一塊開闊的灘地,多年前也許還是個渡口,現在雖然荒廢,但平整的河灘還可見人工開鑿的痕跡。


  浦襟三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因為害怕草叢裏的蛇蠍,所以小心地繞了走過去,岸邊還有一個伸出去的石板台子,現在是秋天,河水上漲,已經淹了一半,倒給了浦襟三方便。


  浦襟三先挽起衣袖,將沾滿血的衣袍殘片在水裏來回淘洗,衣袍用的的布料不是凡品,在血水裏浸了這麽久,隻一刻也差不多洗淨了,浦襟三方用布片沾水,洗去臉上的血跡。


  在臉上擦了幾下,取下來時已經再次浸透了血水,浦襟三暗自心驚,連忙向前一步,將身子探出一半俯身看水中的倒影,果然滿臉的鮮血。


  想到剛才自己還頗自傲地和藕初說著話,也臉紅起來,索性對著水麵,不斷潑起水,將臉和其他地方洗得幹幹淨淨,看不到一點血跡方罷。


  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這樣的景致也可以和詩書相較了,中秋將至,月亮也愈發圓滿起來,隻是可惜,中秋自己卻不能陪家人一起過,母親,她…


  想到這裏,浦襟三心裏又酸又麻,隱隱作痛,他忍不住歎起氣來,不如現在就將一切告訴藕初吧,浦襟三下了決心,又將手上的布片拎幹收在懷裏,畢竟待會吃完獐子肉還要給藕初擦手,不必現在就丟棄了。


  回到桂樹下,藕初正一臉認真地翻轉著手裏的桂枝,上麵串的肉塊已經變得焦黑,浦襟三暗自叫苦,連忙上前把肉串取下來,藕初卻頭也不回,帶著戲謔說道,

  “還未曾烤熟,你若是等不及,先吃也無妨。”


  浦襟三勉強苦笑了一下,藕初的口味一向奇特,這樣的若不算熟,那難道要等到肉塊全部化成灰燼?


  折騰了半日,浦襟三也覺得餓了,也不管旁邊藕初似笑非笑,一口就咬下了尖端的一塊肉,正欲咽下,衝腦的一道霸道氣息就逼得他把口裏的肉塊一口噴出,嘴裏還留著一股辛辣無比又極其苦澀的味道,睜著酸澀的眼睛,再仔細看看地上咬開的肉塊,還帶著幾條血絲。


  浦襟三頓時有些反胃,藕初偏頭看了看他,將手裏的一個小巧木杯遞給了浦襟三,裏麵盛著大半杯淡綠色的水,飄著些細碎草葉,似乎還有一股香甜氣息。


  浦襟三對藕初信任慣了,接過來毫不遲疑地一飲而盡,原來是涼涼的薄荷水,解口中味道最好不過。


  浦襟三還在擦嘴,藕初已經把一串看起來如同焦炭一般的肉塊,用匕首細細劃開了表皮,果然裏麵才是焦黃的肉塊。浦襟三看著那把熟悉的匕首已經滿是油漬,忍不住臉上抽搐起來。


  那可是自己最心愛的東西,還是自己加冠時的禮物,現在可好,刀刃上的血跡已經被變得一片黝黑,連刀柄上的象牙雕都被火灼得看不出原形了。


  罷了罷了,反正已經被自己切了肉,再拿來切烤肉也沒什麽不妥,再說,那把匕首雖然珍貴,但也不是不能再得,而且也不是哥哥母親送的,不礙事,不礙事…


  浦襟三竭力說服了自己,定了定神,開口問道,


  “藕初,外麵的那一層東西是什麽啊?


  藕初細心地用匕首挑著肉塊上的黑色殘渣,刀刃沒入肉塊裏,黃色的油水順著匕首緩緩淌下,浦襟三看著眉頭一跳,竭力說服自己移開眼睛,聽藕初說道,


  “砂薑,桂皮,荊芥, 紫蘇,黃梔子,白芷,白豆蔻,就這些,我把它們磨成了糊樣塗在肉上,這樣既能讓肉塊入味,也不至於讓肉塊烤得太過。”


  浦襟三也學著藕初的樣子剝開了那層黑乎乎的東西,吃起裏麵的肉來,雖然沒有椒鹽醬醋,不過用這些東西包著,嚐著也別有滋味。


  獐子並不大,兩人很快就吃完了,浦襟三連忙在火堆中取了被獐子油浸泡的幾根木枝,又將布片蘸了油,包在粗些的木頭上,粗手笨腳地點著火做了一根火炬,這才拉著藕初到岸邊去。


  藕初不置可否,跟著他到了石台上,又見他采了寬些的葦葉興衝衝地跑過來,浦襟三將葦葉扯成手掌大小,將浸了油的桂枝放在上麵,又用火點燃了,小心翼翼地將葦葉放進水裏。


  葦葉易覆,桂枝雖浸了油火光也隻是一閃即逝,浦襟三連連放了數十張,才有一片亮著,輕巧地向河心飄去。


  看見成功了,浦襟三才停下擦了擦汗,對藕初爽朗笑道,


  “中秋要到了,那日我正要參試,無法和你一起過,既不能和你看天上的星星,就做一個水裏的星星給你…”


  他的語調漸漸低了下去,拉著藕初的手,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水裏的星星……兄長告訴我這樣做就可以把天上的星星摘下,那時候我們無憂無慮,母親也和夫人相處得很好…”


  藕初能感受到他的無助,卻沒有安慰的辦法,便也不說話,任憑浦襟三拉著自己的手,浦襟三頓了一頓,又歎著氣說道,


  “…南嶺大案,南嶺大案…逼著夫人自殺,可他們還是不肯放過哥哥,母親急了,我和哥哥隻差一個月,吃穿用度都是一樣的,外人不知,看起來如同孿生兄弟一般,母親就用我抵上…”


  浦襟三缺氧般仰頭深吸了幾口氣,半天才說,

  “…五歲,我那時五歲了,已經記事了,母親就這樣做了,父親知道後氣得舊疾發作,拖了兩天就逝世了,我竟是命好,不久,朝廷的大赦令就下來了…”


  浦襟三顫抖地閉上了雙眼,任藕初感受著他心裏最深的傷痛的無奈。


  “…我回到了府中,可是,父親,夫人都死了,他們本不必死的…母親,母親,她也瘋了,她一心以為已經害死了我,我和哥哥用盡一切方法才讓她相信我並沒有死…但是…”


  “…我既怨恨她也可憐她,我不是一個聖人…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我隻能和哥哥照著她的意思撐起浦府…”


  “我們得按著她的想法偽裝自己,在她心中,浦府的大公子應該重勇決斷,而二公子則應該文弱博識,一個管理浦府,一個光耀門楣…”


  “…好累…這樣日複一日地裝著好累…維鬥隻想做個魏晉名士,而我…卻隻想忘於江湖…”


  原來是這樣嗎…藕初默不作聲地用絳紫的眸子看著浦襟三,被那目光一看,鬼使神差地,浦襟三突然伸過手去,把藕初緊緊擁在懷裏,眼裏滾下淚來。


  “…今天沒喝酒,怎麽醉了…藕初,當我醉了吧…”


  就這樣吧…把我的一切付給你…一直陪著我……不要輕易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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