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風且住(下)

  那人約莫二十四五的年紀，身材挺拔，一身上好的寶黛色瀾衫，頭上係著一方雪青的包角巾帕，在眾人包圍中應對得當，不露怯意，一路奔波本應疲憊不堪，但他的神采風韻，竟絲毫不損，如同大雪掩埋下依舊熠熠生輝的明珠一般。


  他是那種可以輕易吸引人群注意的男子，對上他的眼睛，那種感覺極為難忘，好像能攥住人的心一般，我禁不住讓眼光放肆地在他臉上流連一番，他眉目俊朗，尤其是眼睛裏一抹韻味更讓人見之不忘。


  他也同樣看著我，那一瞬間，我能看見他一閃而逝的驚疑，但隻是片刻，他不著痕跡地轉過了臉，短暫的沉浸後，我也跟著他別過臉去，刹那間的交匯，連一瞬都無法過多的擁有。


  “餘公子這次上京來，帶的人不多，可有什麽打算？”


  管家身材瘦小，長時間的察言觀色使他身上總帶著無法掩飾的奴顏媚色，站在那裏和那餘姓男子一比較，高下立分，我不知為何，第一次從心裏感覺到他的惹人厭煩，恨不得管家從未出現。


  這個念頭初起，我心裏一片發涼，我怎麽會有這種想法，難道…我被自己的猜測嚇得麵無血色，用力掐住手心，從未如此感謝疼痛讓人清醒，我定住了心神，再次垂首細心聆聽，剛才的對話已經錯過了，隻聽管家語帶訕笑，又問道，

  “餘公子初來金陵，少不得要各處逛逛，過幾日我讓手下的人帶您出去走走。”


  餘公子輕輕鬆鬆，看似不經意地答道，


  “承蒙陳伯關照，秋來金陵風景如畫，我也很想到處去看看了，隻是入了秋天氣頗冷，我帶了些狐皮裘子來，預備著送給世伯，若他不需就盡數給陳伯好了。”


  管家喜不自禁，連忙接口道，

  “這怎麽好意思，狐裘可是稀罕物，不過老爺身體尚好，今日晨起還…”


  笨蛋！我在一邊暗罵，不過是白說的利誘，幾句話就把老爺避而不見的實情給抖出來了，管家也察覺不對，頓了片刻，不自然地轉口道，


  “…天氣不好，老爺又公務繁忙，也不知道用不用得著，不如我去問…”


  “那就多謝陳伯了！”餘姓男子也不多說，截住了話頭就道謝，管家半句話卡在嗓子裏，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正憋屈著，那餘公子又是客客氣氣的一番話，


  “晚輩不才，希望能有幸聆聽侍郎大人的教誨，陳伯你便這麽說罷，世伯身體不好，千萬不要因為我叨擾了他，多謝陳伯的舉薦，餘某感激不盡，還要再麻煩陳伯幫我打理帶來的狐裘袍子了。”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既去了秦老爺避客的嫌疑，又給了管家台階下，還許以重利，管家沒有理由不從，我暗暗點頭，果然，管家眉開眼笑，笑道，


  “餘公子太客氣了，既然這麽說，老奴一定幫公子好好和老爺說說…”


  兩方各取所需，氣氛又融洽起來，聊得也都是些輕鬆的話題，管家幾次把談話往餘姓男子家裏的產業引，都被他輕描淡寫地調開了，一群人慢慢往園子深處去，後麵跟著數十個奴仆，風塵仆仆。


  等到他們的影子都淡去了，才有人讓我們起身，回自己來處去，我心裏有淡淡的悵然若失，說不出什麽感覺，還想著，這麽聰明而攻於心計的男子，的確很難漠視…


  “大家先別急著走，來拿些彩頭添添喜氣吧！”


  突然聽到一個陌生的甜美女聲，我被人群推攘著，不知何時手裏就多了一個小巧的福袋，擠出人群到空處打開一看，裏麵卻是一小把金瓜子並三個銀粿子。


  東西雖不多，但這麽多人分下來，也是一筆不菲的支出，我暗歎出手大氣，抬頭看時，發東西的似乎是一個女子，已經走了，聽旁人說蒙著臉，語氣和善，很惹人親近。


  一個公子引人注目，一個仆從惹人憐愛，看來這次來的客人並不簡單，還是說物以類聚呢？我自嘲地笑笑，收好東西正要走，突然聽見一聲呼喊，

  “等一下！明菱姑娘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