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沒心沒肺
莫依韻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陶華雙腿交疊坐在側邊的沙發上，雖然客廳中一片黑暗，但她依然能感受到他如同月光般清冷的目光。她沒有出聲，隻是睜著眼盯著水晶吊燈。
“蘇想醒了。”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應該是很長時間沒有開口說話的原因。
她坐起身，小心把被子抱起來，往慕瑾臥室走去。
“他在蘇想那裏。”陶華嘴中叼著不知道什麽時候點燃的煙，微弱的紅光此時格外清晰。
莫依韻將被子放回去，一言不發地推門出去。陶華沒有阻攔，隻是站在窗前靜靜看著她向長廊的盡頭走去。
蘇想房間門口守著兩個人，看到莫依韻來，主動打開了房門讓她進去。裏麵的燈光昏暗，隻有床頭一盞台燈亮著，慕瑾整個人隱沒在陰影中，表情看不分明。而蘇想此刻正把手放在台燈前，看著牆上出現的各種小動物的剪影笑得柔和。
“依依，你看，兔子。”
莫依韻看過去，牆上那隻“兔子”耳朵一動一動的，很調皮可愛。
“怎麽不笑啊？我練了好久了……這紗布都快把我手纏成粽子了.……”蘇想苦惱地瞪著自己的左手，將手立起來，右手心在指端輕輕摸著，說：“乖啦.……笑一個。”
莫依韻看著蘇想，雙眼泛著忽明忽暗的光芒。
“慕瑾我贏了！我也要喝你做的粥！”蘇想衝著慕瑾說道，見莫依韻不明白，又解釋道：“我和慕瑾剛才打賭來著。就賭你會不會把我左手殘了的事告訴我，我賭不會，所以我贏了。他說他給你做粥了，你還喝了一大碗，我也想……”
“蘇……想.……”莫依韻的聲音有些顫抖，口中就像含著鋒利的刀片一般，隻要開口，就會割裂，疼痛。
“沒什麽大不了的。我還有右手啊！”蘇想抬起右手，動了動手指，笑得燦爛，“我嫁不出去了，就打算賴著你了，仙女姐姐答應嗎？”
莫依韻奪門而出，轉身時，慕瑾看到她臉頰上兩行清晰的淚痕。
她一路向外跑，直到無路可走，停在那道始終緊鎖的鐵門前，慢慢蹲下身，將頭埋在雙臂間。追出來的慕瑾站在不遠處，眼神中混合著擔憂和心疼。
他記得，她大學畢業那天，她也是這樣躲在無人的地方發泄自己的情緒。那天，天空微雨，他將傘撐在她的上方時就知道，他剩下的時光中，所有喜怒哀樂都再也離不開她。
陶華從他身邊走過，步伐平穩，朝她走去。他看見陶華剛剛接近她時，她就突然站起，抬手一巴掌準確打在了陶華的臉上，那一聲讓世界都安靜了。
陶華偏著頭，久久保持著一個動作。莫依韻不斷深呼吸著，眼睛血紅。
陶華笑了幾聲，將頭轉正，笑著握住莫依韻的手腕，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冷冽：“忍了很久了吧？不要緊，不解氣的話再打幾下，我絕對不會還手。”
“放開。”莫依韻直視著他的眼睛，手指慢慢收緊。
陶華垂下眸，她無名指上的戒指如利刺一般紮進他的雙眼。他抬起另一隻手，指腹摩挲著那枚反射著柔光的鑽石，始終笑著：“你不就是仗著我愛你嗎？”
同一句話，他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可每一次說都讓人心隱隱一顫。
他終於收起笑容，鬆開莫依韻轉向一邊，說：“還有五個小時天就亮了，再去睡一會兒吧，天亮了我叫你，你還有一個承諾沒有兌現呢。”
莫依韻早已走遠，他的聲音融入微風中，被吹散，被吞噬。
莫依韻又來到了蘇想的房間，看見他正玩著床頭櫃上的玻璃杯。他用掌心慢慢夾起，又慢慢放下，看上去很有成就感。
“依依你可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被我嚇跑了呢。”
莫依韻走過去，嘴角的弧度有些勉強。她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說：“怎麽就這麽沒心沒肺呢？你媽到時候管我要那個活蹦亂跳、成天闖禍的蘇想我怎麽交差呢？”
蘇想吐了吐舌頭：“沒有左手我依然可以活蹦亂跳、整天闖禍的！而且，我媽說不定還會高興。因為她的人生理想就是讓我傍上一個富婆，你不正好就是？”
“富婆？”莫依韻輕聲反問。
蘇想抬起右手，一邊說一邊數著：“豪車一輛、房產四處、年薪幾百萬、存款無數.……還有一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主，標準富婆一枚。”
莫依韻輕笑一聲，蘇想看著她，也揚起了唇角。
“我又這麽多天沒去上班，我那老板應該又特別高興了。”蘇想表情很無奈，“他要是知道我現在的情況，一定迫不及待地把我開除了，我現在都能想到他那種‘謝天謝地’的表情了。”
莫依韻一聲不吭地皺眉看著他，他仿佛被莫依韻眼中的情緒感染，一滴眼淚落下。他慌忙轉過頭，再轉過來時已經滿臉笑意：“依依你太嚇人了，都把我嚇哭了。”
“不許再說了。”
蘇想鼓了鼓腮：“好吧.……我給你講笑話吧！”
蘇想一個人說了很久，莫依韻就坐在床邊安靜地聽著。他時常笑得前仰後合的，她也會笑笑回應他，直到他睡著。
之後，她又悄悄來到慕瑾的房間，借著月光看見慕瑾沉靜的睡顏，她關上門退了出去。
她毫無睡意，站在窗邊望著深邃的夜空，漫天繁星。她找到了北鬥七星，就如第一次找到時那般興奮。她記得顧宸寒還曾因為這件事嘲笑她“外表成熟，內心幼稚”。
她垂下頭，緩緩閉上眼。
她想他了。
她將手指放在玻璃上，輕輕敲擊著。曾經她與顧宸寒一起練的第一首曲子每一個音符都很清晰，她輕聲哼著曲調，心漸漸平靜下來。
她在想象著他看到她手機裏的照片時的表情，是震驚，還是傷情？
風起了。
她有預感，他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