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千年老梗(2)
即使是普通人,這麼說話已經很無禮,更何況她們之間還夾著這樣一層關係。在座的人,當年或多或少對王凌成的劈腿持過批判態度,畢竟是他有錯在先。聽了這話,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這三人又有什麼新的糾葛,大家不敢貿然發聲。
洪智光瞟了眼王凌成,他那發福不少的臉上,明顯憋著情緒。
王凌成在桌下拉住妻子的手,咬著唇瞠了她兩眼,再次對她施以警告。朱琴琴沒有絲毫怯意,直挺挺一個白眼奉還,雖是沖著自家男人,卻落在了全桌人的眼裡。
周一諾哼笑出聲,抬頭對上王凌成的眼。那雙眼裡含著抱歉和愧疚,只可惜,這兩樣東西,如今對她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幸好張雲夢帶孩子走不開,溫寧出國回不來,就那倆暴脾氣,要是聽了這話,分分鐘撕爛她的嘴不說,還會在乎這是誰的婚禮?恨不得連桌子都能直接掀了。
周一諾不明白朱琴琴的戾氣從何而來,明明她才是那個讓人同情的原配,卻被小三如此咄咄逼人。更何況朱琴琴早已登堂入室大權在握,這麼多年過去,三人也一直相安無事,生活中沒有任何牽扯。萬一真的有奇怪,也只能算是最近王凌成那次莫名其妙的飯局。飯局而已,正常工作往來,那麼多人一起,又不是私密見面,好歹也是你男人以權相逼,又不是我死乞白賴往上貼,你莫名其妙來個什麼勁?有這個功夫,不如好好管管自家男人。
拋開過往的舊事不說,就算是普通同學,這樣哼哼唧唧也已經十分令人尷尬,作為一個已婚婦女,朱琴琴這心胸和智商真心讓人著急,讓人不免思及畢業這麼多年,此人的閱歷竟是負增長。
懶得跟這兩人一般見識,周一諾不說話,也沒了繼續觀禮的興緻,索性坐在一旁玩手機。
「哎喲,對不住對不住,我來晚了,」大呼小叫的陸宇抽開椅子坐下,朝四周不太熟悉的面孔笑笑,塞給周一諾一個小包裝盒,「喏,給你的,賠禮道歉。」
由於之前已經被周一諾告之和她同來的是陸宇,馮瀾一點都不意外,倒是桌上其他人的眼神,在看清來人是三班的陸宇之後,開始閃爍遊動。
「他們倆,最後還是成了男女朋友?」洪智光悄悄低聲問馮瀾。當年陸宇朝王凌成動了拳腳,若在平時,團結的二班同學必然不會讓他好過,可王凌成理虧在先,對不住的又是同班的女生,這種事情無論在哪結果都很明顯,全班男生便也好意思跟陸宇計較。
馮瀾抿著嘴,沖洪智光搖了搖頭,不知道。
「什麼東西?」抱著巴掌大的小禮盒,周一諾期待地看著陸宇。她當然明白,陸大少肯定不會因為遲到這麼點芝麻綠豆的小事給她送禮物。想到許久沒聯繫上的陸宇家表哥,周一諾滿懷期待地笑著看他。
「不知道,」陸宇灌了一杯飲料,還嫌不夠解渴,笑著向桌對面的人要可樂,又一杯灌下去,才算恢復正常體征,他搖了搖頭,咬在周一諾的耳邊,「只叮囑我給你,我看包得那麼好,拆開很麻煩,就沒偷看。」
陸宇眨巴眨巴眼,又加了一句,「其實我還蠻想偷看的。」
「幹嘛不直接寄給我?」周一諾嗔怪地看著陸宇,程梓明的小花樣越來越多了,從前不覺得他是這麼浪漫的人,接二連三的製造小驚喜,還說沒談過女朋友,實在不太懂如何討女人歡心。
哼,說得好聽,手法這麼嫻熟,肯定都是騙人的。她捧著禮物,幸福感隨著笑意散發出來,早把朱琴琴的挑釁拋在了腦後。
「你前些天不是出差嗎?他臨出任務之前寄回來的,說是祝你端午節快樂。」陸宇從來不客氣,抓了把瓜子繼續磕著,一面跟她解釋。
周一諾點點頭,把東西擱在腿上,左手扶好,掏出手機拍照。
這桌全是二班的人,還有王凌成,嘿,這傢伙居然在,竟然還敢挑這一桌?有點意思。
陸宇不吭聲,只跟周一諾低聲說笑。
對王凌成來說,眼下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這些日子以來,朱琴琴神經過敏胡亂猜疑,各種過分無禮的舉動,都令他心煩意亂。他不明白自己究竟要怎麼做,她才能不繼續鬧下去。他有些後悔告訴朱琴琴要來參加這場婚禮,更後悔那天頭腦一熱,想找周一諾說說話。明明不關周一諾什麼事,朱琴琴卻如此歇斯底里地緊咬著不放,所有的哭鬧和謾罵就像一把鈍了的刀,在他五臟六腑上切割翻滾。出發前,朱琴琴明明信誓旦旦說不會怎樣,可到了現場,一見到周一諾,她就像是要報仇一樣地咄咄相逼,絲毫不顧及在這麼多老同學面前,他一個男人還能殘存多少顏面。
即使面對豐盛的婚宴,他也沒了一絲胃口。
六年了,他一直認為當初的選擇沒錯,甚至有些偏執地強迫自己堅信這一點。這種感覺像極了撒謊,一旦開了頭,就必須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往上疊加。原本以為好工作會是幸福人生的開始,卻沒想到,他的人生並沒因為這個選擇變得更加幸福。他越來越多地反問自己,如今的生活,真的是當初急切想要得到的嗎?
原以為葯監局的工作相對輕鬆,卻發現現實和想象差距實在太大。工作還沒滿一年,便有人拉著他站隊,不是這一幫,就是那一幫,根本不可能獨善其身。雖然岳父是市衛生局副局長,在省級單位也算有些人脈,但實際工作必須得自己一點點干出來。因為這個背景,總有長舌的人在王凌成背後指指點點。在他們眼裡,工作幹得好是應該的,誰叫你有個可以倚靠的岳丈,朝中有人好做官嘛,不過如此;如果工作幹得不好,看吧,果然是個只靠裙帶關係的草包,專業業績狗屁不通,還上什麼班吶,不如趕緊回去陪老婆。
工作六年半,職位升到科長,也算是全憑了自己的能力,但王凌成耳旁的閑言碎語只增不減,在這種單位,業務能力變得不那麼重要,處理好上下級關係才是正途。這不是他心中所想的好工作,日復一日的複雜的人際關係,時常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有時候他也會後悔,如果當初從事了一個技術為主的工作,是不是就不會在職場掙扎得如此辛苦?
回到家裡也不安生。結婚時婚房、裝修和車全由女方出,父母覺得面上有光,沒花多少錢就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兒媳婦,人前說出去總是美事一樁。在朱琴琴面前,王凌成卻總有些抬不起頭,畢竟這終究是一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的社會。他由此開始變得敏感,覺得鳳凰男這樣的辭彙格外扎眼,每次陪著朱琴琴回娘家,覺得老丈人和丈母娘話里話外對他都有些偏見。
起初還好,朱琴琴總會偏袒他,只要談到錢的問題,她也儘力自己解決,不讓他難堪,還安慰他好好工作,不要多想。可隨著兒子出世,婆媳生活習慣不同,帶孩子的習慣不同,一夜之間,家裡的對話就飽含了各種火藥味,媳婦和老娘各有各的委屈,無論包不包尿布,給不給餵奶,隨時都可能引發一場大戰。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吵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別人家兩口子吵架,都是老婆抱著孩子回娘家。被逼急了,朱琴琴抱著孩子,直接當著婆婆的面,指著王凌成的鼻子叫他滾,因為她才是這房子的主人。多少次,他都生生壓住了想要一巴掌扇過去的慾望,他很清楚,那巴掌一旦打下去,他就什麼都沒了。即使孩子姓王又有什麼用,無法改變這裡的一切全為朱琴琴擁有的事實。真要鬧到離婚的地步,房子車子兒子,估計他什麼都得不到。正因為如此,同事們表面稱呼他王科長,背後都叫他上門女婿。從前妻子還算溫婉可人,也從不拿經濟基礎說事,什麼時候起,生活完全變了樣?
經過各方安撫,媽回去了,朱琴琴總算是不鬧了。意識到了事業的重要性,王凌成開始全心撲在工作上。下班回家后,他寧願花很多時間帶兒子,也不願跟朱琴琴過多交流。夫妻間漸漸生成了隔閡,加上各方而來的心理壓力,王凌成發現,他和朱琴琴的感情,沒有以前那麼好了。
女人總比男人更敏感,王凌成都察覺出了,朱琴琴又怎麼可能不懷疑。但女人的腦電波本就與男人不同,夫妻關係不好,女人第一反應肯定是男人不忠。不知怎麼,朱琴琴盯上了舒淺,認為她整天在王凌成身邊晃來晃去,好好的漂亮姑娘,不正經談男朋友,整天跟辦公室的男青年廝混,明顯不安好心。因為舒淺,她在家裡大鬧了一場,想方設法托關係把舒淺調走,卻跟新來的容貌平平的沈岑打得火熱。
王凌成明白了,沈岑原本就和朱琴琴相識,和周一諾見面的事,只怕也是她透露給朱琴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