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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一章 中流擊水浪難遏(上)

  兩淮軍昨天就已經在白溝河岸邊駐紮下來,一邊試探水位、尋找渡船,一邊拉開防線,堵截那些落隊的蒙古士卒。合適渡河的地方倒是沒找到幾處,渡船更是一條舢板都沒有找到,不過被大軍反超的蒙古步騎倒是有不少自投羅網。而兩淮軍也因此解救了不少被擄掠北上的百姓。


  當初宋遼對峙的時候,為了防止遼軍渡河,宋軍在白溝河沿岸確實多有經營,只是沒有想到數百年後反而成了北伐的障礙。尤其是後來伯顏來到白溝河北岸之後,在河邊多有布置,不但沿著河邊設立了三四座水陸營寨,而且在遠處山上另外設置防線,從而避免明軍渡河成功之後,蒙古軍隊一潰千里,有一個可以拿來修整的地方。


  「北洋艦隊這些天一直忙著給遼東輸送糧草器械,抽調不出來足夠的船隻,所以還得靠咱們自己。」陳炤看向王安節,「海軍那邊最多也就是把幾艘炮船拉過來幫助支援一下,然後兩條運輸船幫著運送將士,想要讓他們壓制灘頭,恐怕沒有這麼容易。」


  頓了一下,陳炤伸手指著前面連環排列的營寨,接著沉聲說道:「顯然蒙古韃子在這之前也下足了功夫,整個白溝河實際上也就是原本架設浮橋的這幾個地方水流比較緩慢、水也淺,是渡河的好地方,所以蒙古韃子也在這裡設立營寨,有了這些水寨和旱寨,就算是咱們架上火炮和飛雷炮,恐怕也得費一些功夫才能將其摧毀。」


  王安節苦笑一聲:「伯顏是咱們的老朋友了,對付火炮和飛雷炮上面,恐怕整個蒙古他的經驗最為豐富。既然他有膽量在這裡設立營寨,水命這些營寨必然是做了一定處理的。尤其是在防火和牢固上。只要沒有辦法引起大火,飛雷炮的爆炸最多也就是殺傷些士卒,而火炮發射的炮彈和開花彈恐怕很難撼動構築這些營寨用的木頭。」


  陳炤點了點頭,抬頭看了看天:「馬上就到正午時分了,上游那邊應該過來了。能夠找到十多條船真是謝天謝地。」


  白溝河的上游是拒馬河,拒馬河和從西北向東南流淌的易水匯合,成為了白溝河。因為白溝河是當初宋遼的界河,更是北地一等一的大河,所以在河上下游兩岸,多有商船和漁船,蒙古人就算是盡量焚燒搜剿,也只能針對明軍面前的白溝河這一段,根本沒有辦法照顧到上下游。


  而從上游放舟順流而下,順勢衝擊水寨,是最好的選擇。尤其是這水寨擋住了最適合士卒衝擊的灘頭,如果不把這水寨摧毀了,兩淮軍就算是海軍戰船的幫助,恐怕也很難渡過白溝河。


  尤其是適合等岸的這一段灘涂,正好位於水淺的地方,本來海軍那些吃水深的戰船過來就得小心翼翼。而因為北地運河堵塞一直沒有疏浚,所以南方鎮江府水師等內河水師的戰船也沒有辦法過來支援。


  更何況那些內河水師想要北調趕到此處,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呢。


  蒙古韃子等得起,明軍等不起。


  一道訊號煙花升起,在空中炸裂,北洋艦隊的戰船來的還是很快,兩艘炮船一前一後護衛著中間的大船,緩緩逆流而上。白溝河雖然是大河,而且也是當初宋代經過多次挖掘、拓寬的界河,不過畢竟比不上大江和大河,更比不上海洋,所以對於常年來往海上的北洋艦隊來說,這點兒逆水行舟的活計還是得心應手的。


  對面蒙古人顯然也發現了這幾艘出現的戰船,很快就可以聽見嗚嗚的號角聲,蒙古步騎飛快的在岸邊集結,而大隊弓弩手也已經快步列隊,遠處隱約可以看到投石機的搖臂,正在測試。


  「白溝河還是狹窄了一下,這樣蒙古韃子的弓弩能夠射到戰船。」陳炤頓時忍不住皺起眉頭。


  「海軍那些傢伙也精明,不用擔心他們。」王安節笑著說道。


  話音未落,那兩艘運輸船紛紛在河中橫過來,而船頭一面面盾牌同時豎起。另外兩艘炮船則是微微傾斜,這樣能夠以最大的可能防止被箭矢射到,同時還能用火炮轟擊岸邊。而相應的,在炮船的兩舷,也有類似於步卒所用的大盾舉起來。


  顯然雖說這些年來一直練習海上作戰,但是內河作戰的戰術,北洋艦隊也沒有完全荒廢。隨著令旗擺動,一艘艘戰船在水面上不斷的調整,而對面的蒙古軍隊顯然也看出了端倪,並沒有著急放箭。


  「伯顏果然有幾分本事,估計是已經看出來這些戰船都做好了防範,所以根本沒有打算浪費箭矢。」陳炤眯了眯眼,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認伯顏的視力確實也不錯,作為一個長久翻閱書卷的書生,陳炤只有藉助千里眼才能看清楚在河心那些水師戰船的動作。


  王安節點了點頭:「蒙古人本來就生的強壯,再加上常年生長在草原上,天高雲闊之地,視線所及,便是天邊,這眼力好也是必然的。正是因為蒙古韃子不好對付,前些年咱們才過的這麼窩囊。」


  王安節沒有說出來,但是陳炤已經能聽出他的畫外音,如果沒有葉應武在,如果沒有葉應武帶著天武軍從襄陽的屍山血海中走出來,在臨安的大火中力挽狂瀾,恐怕此時的天下,已經是蒙古人的天下,而當初這些宋人,也都會淪落為階下囚,和那些北地漢兒的命運差不多。


  一艘小船從那運兵用的大船上放下來,還沒有靠岸,船上的幾名精壯漢子就已經跳入水中,三步並作兩步淌水過來,而王安節和陳炤也不敢怠慢,急忙迎上去。


  在北伐之前,實際上兩淮軍並沒有預料到蒙古竟然會撤退,所以也根本沒有預料到雙方會在白溝河這裡對峙,一切都有些突兀,這也使得兩淮軍根本沒有辦法和蒙古軍隊保持你跑我追的狀態,從而給了蒙古軍隊焚燒橋樑和船隻的機會,否則就算是兩軍在白溝河兩岸一決勝負,兩淮軍也完全可以就地搜集船隻。


  所以可以說面對空空蕩蕩的白溝河岸邊,兩淮軍當時確實有些懵,甚至在無奈之下搜尋船隻已經到了白溝河上游的易水和拒馬河。而與此同時,兩淮軍也向最近的皇家北洋艦隊求援。北洋艦隊的任務本來是騷擾幽燕沿海,同時盡最大可能為在遼東鏖戰的鎮海軍施以援手,主要也就是包括運輸糧草、器械和兵員,所以派遣海軍戰船冒著擱淺的風險前來,對於北洋艦隊來說並不是強制要求的任務。


  但是北洋艦隊還是沒有絲毫的猶豫。


  北洋艦隊一口答應下來,陳炤和王安節感激之餘,自然也想讓這些戰船抓緊配合兩淮軍準備渡河強攻。


  「皇家北洋艦隊左廂都指揮使蕭光,見過兩位將軍。」一名年紀並不大的漢子在那幾名士卒的拱衛下走上來。


  王安節和陳炤都是拱手還禮,陳炤笑著說道:「北洋艦隊此時能夠給予援助之手,我等榮幸之至。」


  「這位是陳督導吧,早就聽聞陳督導事迹,當年陳督導在陳州,孤身喝退伯顏,護我百姓,如此英雄人物,即使是在戰船上,那也是耳熟能詳的人物。」蕭光笑著說道,「那這邊這位就想必是王將軍了,將門之後,文武兼修,名不虛傳!」


  王安節和陳炤本來實際上都是性子沉悶的人,否則兩人也不至於在官場上多年默默無聞。現在被這麼一誇獎,甚至都有些臉熱。不過畢竟是身居高位的人,這點兒定力還是有的,陳炤當下里沉聲說道:

  「咱們就不多寒暄,」王安節頓了一下,「戰事緊急,長話短說。」


  蕭光應了一聲,回頭伸手指向對岸,沉聲說道:「這兩條運輸大船,實際上都是海船,每次能夠運送上百人,但是吃水太深,所以就像剛才也不可能整個的靠在河岸上,所以某覺得咱們得尋找一處合適的登陸地方,從而盡最大可能避免受到蒙古韃子箭矢的影響。」


  「合適的地方?」陳炤頓時皺了皺眉頭,順著蕭光手指的方向看去,意識到什麼,「你是說那個水寨?」


  「沒錯,直接依託蒙古韃子的水寨攻上去!」蕭光毫不猶豫的說道,「白溝河本來就是當初前宋人為挖掘拓寬的河流,所以兩岸根本不適合船隻上岸,所為的自然就是防範遼兵時不時渡河南下。現在蒙古韃子修建了這麼一個水寨,正好給咱們機會。水寨是北岸最向河中心突出的設施,只要能夠拆掉水寨上的柵欄,這就是一個簡易的碼頭!」


  頓了一下,蕭光接著解釋道:「而且為了防止咱們用火炮和飛雷炮將水寨摧毀,蒙古韃子的水寨都是提前用河水浸濕,就算是直接點火也不會點燃,也就是說,蒙古韃子想要防止咱們從水寨殺上岸邊,就只能將水寨徹底破壞掉。這就是現在最大的問題以及某想要徵求兩位將軍的地方。」


  王安節和陳炤對視一眼,皺了皺眉,王安節說道:「你且問。」


  「兩艘運兵大船只能運送兩百多人過去,所以在第二批人趕到之前,兩淮軍這兩百人能不能守住水寨,避免蒙古韃子的進攻?」蕭光聲音一沉,「另外在水寨的里側還有兩座箭樓,如果不摧毀這兩處箭樓的話,恐怕運兵大船剛剛靠上水寨,就會被箭樓中的箭矢所覆蓋,到時候就算是有足夠的盾牌,驚慌失措下,士卒也很難下船,更不要說進攻和防守了。」


  「箭樓可以摧毀!」王安節斬釘截鐵的說道,霍然扭頭看向陳炤,「咱們從上游而來的那幾艘船,本來是打算拿來渡河或者摧毀蒙古韃子水寨的,這兩個任務幾乎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但是如果摧毀箭樓,應該還是能做到!」


  陳炤點了點頭,而蕭光顯然也是鬆了一口氣:「這樣甚好,兩淮軍將士現在就先上船,只要箭樓被摧毀了,運兵大船立刻向前。而炮船會盡最大可能配合掩護!」


  「可是蒙古韃子在設立水寨上費盡心思,這箭樓作為水寨兩翼的掩護,肯定也多有布置,豈是這麼容易拿下?」陳炤似乎想起來什麼,摩挲著下巴說道,「可以想象箭樓整個兒也應該做了防火措施······」


  「誰說要燒了這箭樓。」王安節打斷陳炤,嘴角邊掠過一絲笑意。


  陳炤怔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而蕭光重重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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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當兩淮軍在白溝河南岸和伯顏麾下蒙古步騎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在易水的中游岸邊,幾名士卒的身影一躍而出,片刻之後就消失在層層疊疊荒草中,如果不細細看去,恐怕還以為是兩隻調皮的野兔在草叢中打鬧。


  易水也算得上是北地的一條大河流了,尤其是因為當年荊軻那一闋「風蕭蕭兮易水寒」而名傳史冊。易水曾經也和白溝河一樣是宋遼拉鋸的古戰場和邊境,易水岸邊,兩三百年前的刀光劍影已經消散了蹤影,而新的戰爭不知不覺中正在降臨。


  「咱們兩淮軍的主力在雄州北面和蒙古韃子對峙,謝天謝地,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易水這邊的蒙古韃子也不會都被牽制走了。」親衛隊長趴在徐晨的身邊,輕聲說道,「旅長,咱們這一次到底要做什麼?這渡過了易水,可就是幽燕了。」


  徐晨微微側頭看了他一眼:「難不成你怕了?」


  親衛隊長當即搖頭有如撥浪鼓:「旅長,都是合蔡鎮陪著您屍山血海殺出來的,怎麼可能怕了。只是咱們過了易水,和大軍主力就沒有這麼容易聯絡了,畢竟大軍主力想要和蒙古韃子決出勝負,怎麼也得一天半天的,到時候如果咱們前面沒有蒙古韃子阻攔,恐怕甩開大軍的距離就遠了。更何況在一開始咱們走的是西路,易水本來就在白溝河的西北側······」


  其餘將領也都好奇的圍上來,顯然現在他們的任務讓他們感到困惑,畢竟按理說第一旅是出來作為前鋒隊伍的,偏離主力大軍這麼遠,本來就不在情理之中,而徐晨顯然也沒有渡過易水轉過頭來包抄蒙古韃子側翼的意思,畢竟在白溝河北岸駐守的蒙古韃子並不多,兩淮軍全軍出動已經足夠應付,第一旅前去的話,最多就是錦上添花罷了。


  徐晨深深呼了一口氣,看向身邊的將領們。


  每一個人都默默的迎上他的目光,充滿信任。


  這一刻,徐晨相信,如果自己下令讓他們向前,他們會毫不猶豫的遵守命令;哪怕是自己並不告訴他們此次的目的,他們也會前赴後繼。


  大明的將士,華夏的兒女,自從踏上北伐道路那一刻開始,就沒有什麼好猶豫和抉擇的!


  只是徐晨也清楚,這個任務有多麼艱巨,這個真相有多麼殘酷。


  很有可能自己面前的這些弟兄們,有十之八九都難以回到開始的地點。


  「旅長,告訴弟兄們吧。」一名都頭輕聲說道,「至少大家知道,何處是埋骨之地!」


  徐晨並沒有責怪都頭說話有些晦氣,因為他知道無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都頭說出的實際上很有可能就是這些將士們的最終歸宿。


  頓了一下,徐晨壓低聲音說道:「咱們第一旅,當然不能此時去白溝河給主力大軍錦上添花,幫著主力大軍包圍白溝河那一支小小的蒙古步騎,咱們要吃就吃一口大的,就吃整個幽燕的蒙古韃子!」


  周圍所有的將領們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他們甚至已經沒有辦法去揣摩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陛下親自下的命令,兩淮軍第一旅,死守古北口和喜逢口,直到各主力戰軍趕到的那一天或者全旅陣亡的那一天!」徐晨沉聲說道,「這是軍令,也是陛下的旨意!」


  將領們打了一個激靈,下意識的抬頭看向天空。


  天很大,而接下來,他們要用大明的赤色龍旗,遮住幽燕的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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