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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二章 大將龍旗掣海雲(上)

  秋風吹開半掩的艙門,站在船艙中的三個人衣袖獵獵作響,不過張順和夏松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這裡,他們兩個都是一般無二的抬著頭看向葉應武,也看向葉應武手指的輿圖。


  在那裡,遼闊的南洋海疆似乎有無窮的吸引力,讓他們兩個根本挪不開眼睛。作為一名執掌艦隊的將領,誰都不願意真的每天在長江上對著這不用踮起腳尖就能看到對岸的河流,大好男兒逞英雄的地方,更應該是那遼闊無垠的海天,很明顯現在葉應武想要給他們這個機會。


  伸手在輿圖上敲了一下,葉應武沉聲說道:「南洋艦隊已經傾巢出動,尋覓伊爾汗國艦隊,甚至直接炮擊伊爾汗國沿海港口,所以現在整個南洋空虛,陸師沒有海軍的支持,恐怕很難支撐太長時間,所以朕已經調集了大量船隻將神衛軍從北方運輸南下,這些運輸船隊想要艦隊護送,這些朕已經交給東洋艦隊,但是南洋還需要有戰船巡弋,避免任何意外。」


  張順和夏松輕輕吸了一口氣,都看到對方臉色變了變。


  陛下這是做好最壞打算了,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做好這樣的打算,葉應武也不會動用鎮江府水師這內河水師。


  緊急從鎮江府水師抽調人手南下,肯定是不只是為了給運兵戰船護航,主要是為了掩護南洋的後路。顯然葉應武對於南洋已經做好了陸師戰敗的準備,派遣海軍增援的目的自然就是鎖住南洋陸地向周圍島嶼上的退路,這樣就可以在南洋局勢崩潰的時候及時將軍隊撤出來,無論是撤向廣南還是撤向南洋上的島嶼,都可以以此為跳板重新打回去。


  「只要陛下相信末將,末將絕對保證南洋的安全!」張順朗聲說道,不過他旋即露出遲疑的神色,「可是陛下,從鎮江府水師抽調人手南下,咱們能夠留在南京的人就更少了······」


  葉應武笑了一聲,沖著張順和夏松微微抬頭:「你們兩個商量一下吧,一個走,一個留下,另外兵貴精不貴多,人留多了也沒有用,更何況兵在朕的手中,一百人朕也可以當一千人來指揮。現在南洋戰事緊張,不容有失,你們想必也知道自己肩膀上的重擔,朕將這南洋的後路交給你,希望你們不要辜負了朕的厚望。」


  「臣留下保護陛下和南京城。」張順站出來一拱手。


  不過夏松很快站出來打斷他;「臣以為不能讓張將軍留下,畢竟鎮江府水師在明面上是要全力支援南洋的,而陛下也是想要引蛇出洞,將那些暗處的敵人勾引出來,如果張將軍親自坐鎮的話,恐怕敵人就能夠揣摩出來一二,所以臣以為有所不妥。」


  葉應武笑了一聲,他知道張順和夏松都是從他的安全形度出發考慮,並無二意。


  張順出身貧寒,是葉應武一手重用提拔他,沒有葉應武就沒有他張順的今天,而且沒有葉應武,他想要繼續向前也不可能,所以張順對葉應武的忠誠之心毋庸置疑。


  而夏松是前宋水師大將、淮西安撫使夏貴的兒子,也是張世傑的屬下,淮系曾經是前宋最強大的體系,淮系中的李庭芝和夏貴都是前宋軍中宿將,尤其是作為淮系統帥的李庭芝在明面上保持了和賈似道的和平,使得淮系很少受到打壓——當然在暗地裡李庭芝根本沒把賈似道當回事,屬於典型的陰奉陽違——隨著李庭芝的戰死,葉應武雖然給予了淮軍和李庭芝高規格的葬禮,但是所有人都明白,淮系這個曾經在前宋為擎天一柱的軍中派系已經徹底沒落。


  自李庭芝戰死、淮軍主力損失殆盡之後,夏貴以直隸行省巡撫的身份鎮守淮南揚州,但是誰都知道,已經成為大明腹心之地的淮南只剩下廂軍駐紮,夏貴這個直隸行省巡撫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光桿司令了,而夏貴顯然也知道自己這輩子仕途差不多已經到頭了,所以將希望全都寄托在兒子夏松身上。


  畢竟說實話夏松並不屬於淮系,而是屬於張世傑的水師體系,是不折不扣的從龍元戎,所以夏貴父子都很清楚,只要能夠抱緊葉應武的大腿,夏家在軍中的影響就弱不了。


  因為對這兩個傢伙知根知底,所以葉應武能夠放心將鎮江府水師交給他們兩個。雖然葉應武不是一個把所有事情都向黑暗面想的人,但是自己的親衛軍隊沒有交給不放心人掌管的道理。


  看著夏松和張順爭執,葉應武不慌不忙的拍了拍手:「好了,現在朕沒有這個功夫看著你們兩個吵架,剛才夏卿家說的有道理,但是夏卿家你曾經指揮過一段時間的兩淮水師,而兩淮水師中也有不少海船,朕覺得相比於張卿家,你應該更合適一些,畢竟南洋一戰,朕需要的是無論進退都萬無一失。」


  夏松和張順怔了怔神,他們兩個都不是傻子,陛下顯然是已經下了決斷,那就沒有什麼好爭執的了,而他們也清楚葉應武有自己的考慮,夏松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而張順也及時扯了扯他的衣袖,夏松隱約猜測到這背後必有隱情,張順這個搭檔等會兒肯定會給他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所以他和張順一齊拱手應了一聲。


  「你們先退下吧。」葉應武擺了擺手,轉身繼續打量著輿圖。


  等到從船艙里出來,張順伸手打斷張口語言的夏松,沉聲說道:「長勁(夏松表字),陛下也有陛下的考量,家兄已經在南洋指揮南洋艦隊,如果某再前去南洋的話,恐怕就算是陛下沒有意見,朝堂上也會頗有微詞,所以某留下正好,這個你也不用爭了。」


  夏松頓時明白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在戰場上呆的久了,看來自己琢磨人情的能耐退步了不少啊。


  正如張順所言,在葉應武發家之前,估計是不會在乎張氏兄弟是不是同時領兵的,但是現在畢竟不再只是一支微不足道水師船隊的指揮權,而是關乎到大明實力最強大的一支海軍艦隊和能夠拿出來的最後一支支援艦隊的指揮權,所以就算是葉應武對於張氏兄弟再怎麼信任,也不可能將這些全都交給他們。


  讓夏松過去,於情於理都說得過去。


  「不要辜負了陛下,也別給咱們鎮江府水師丟臉。」張順笑著拍了拍夏松的肩膀,「你放心好了,只要某還活著,這南京城的防務穩如泰山。」


  夏松鄭重的點了點頭,沖著張順一拱手:「必當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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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摩林角以北海域,天色昏暗,越來越近的烏雲下,炮聲轟鳴。


  「放!」戰船上的都頭和十將們聲嘶力竭的大喊著,一尊尊火炮劇烈的顫抖之後猛地向後一退,炮口火光一閃,沉悶的呼嘯聲在所有人的耳畔炸響,伴隨著而來的還有濃烈的火藥味道。


  不過炮艙中沒有人注意這些,所有將士都是一般無二的赤著上身、渾身都是汗水,一尊尊火炮在他們的操控下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聲,士卒們將火藥填入炮膛,接著小心翼翼的放入炮彈。隨著都頭和十將們接下來的又一次吼聲,火炮的炮口被重新推出舷窗,而點燃的引線負責將怒火傳遞給火藥,再由火藥將憤怒的炮彈送向敵人。


  在海面上排成陣列的明軍艦船猛烈的轟擊前方的伊爾汗國水師戰船,炮彈落在海面上,掀起一個又一個的水柱,將伊爾汗國的水師艦隊徹底淹沒在這密集的水柱之中,無數飛濺的水花形成一層薄霧,而在薄霧的背後,爆炸聲接連起伏——顯然有不少炮彈砸在了敵人的船隻上。


  隨著旗艦上升起進攻的令旗,等待多時的飛剪快船排成三角陣列,向著距離最近的兩艘伊爾汗國水師戰船衝去。


  升騰的霧氣漸漸消散,明軍的寶船依次調轉船頭,跟在飛剪快船後面穩重向前推進,不斷有寶船從隊列中分出來,重新橫過來繼續開炮,將炮火向敵人後方遠處延伸。


  蒙古人顯然也發現了明軍的動作,一艘艘在炮火的洗禮下殘破不堪的戰船勉強橫過來船身——那些伊爾汗國的水師將領也不傻,之前戰船都是以船艏對著明軍戰船的,伊爾汗國的船隻造型也有些類似於飛剪快船,只是沒有飛剪快船的船頭那麼尖細,但是這樣至少比將船隻橫過來減少了不少受彈面積,


  顯然對於明軍精銳強大的南洋海軍艦隊,伊爾汗國早有研究。


  不過火炮畢竟是火炮,這種在陸地上讓蒙古人吃了大虧的新式火器,在海面上照樣能夠呈現出其威力。即使是想盡一切辦法躲避炮火,但是伊爾汗國的戰船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炮彈的打擊,甚至四五條戰船因為中彈太多,現在只剩下半邊船身還在海面上,而更多的戰船也是船桅斷裂或者船樓坍塌,顯然橫行肆虐的實心炮彈也沒有少讓他們吃苦頭。


  雖然損失不小,但是伊爾汗國的水師顯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們當然也不會簡單的橫過來船身用一字長蛇陣來阻擋明軍飛剪快船的突擊,畢竟誰都不知道在後面虎視眈眈的那些寶船會不會隨時傾瀉一頓炮火,到時候可就真的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海面上的伊爾汗國水師戰船除了十多艘向後守住海灣入口之外,其餘的不退反進,兩翼向前,中間戰船略微落後,竟然形成了一個口袋型,一副要將明軍飛剪快船編隊一口吞下去的架勢。


  而北側的那一支伊爾汗國船隊也開始向南航行,一邊不斷地擺脫另外一支明軍飛剪快船編隊的糾纏,一邊橫插向明軍寶船左翼,顯然是打算阻攔明軍寶船跟在飛剪快船後面一起向前突擊。


  明軍海軍作為主力的寶船和作為前鋒的飛剪快船各有各的優缺點,一個船小但是航速很快,一個船大卻難以靈活運轉,所以組合在一起可以相互彌補,但是一旦分開使用,就很容易被人各個攻破,所以伊爾汗國船隊很顯然就是打著這樣的算盤,只要能夠將飛剪快船編隊包圍之後一口吞下,那麼剩下的明軍寶船很難阻擋伊爾汗國戰船的集體突擊。


  到時候這一場艱苦的防禦戰很有可能轉變成對敵人的全殲作戰。


  對於伊爾汗國人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如果能夠在這個地方戰勝這些突如其來的敵人,那麼整個南洋戰局都將產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艘艘伊爾汗國戰船頂著呼嘯的海風,向著明軍艦隊中間並不寬闊的縫隙衝過來,而他們並不知道,此時此刻在船樓上端著千里眼的馬塈等人,嘴角邊都浮現出猙獰的笑容。


  不得不說伊爾汗國水師將領對於這個時機把握得很準確,但是他們一切的作為都是建立在大明艦隊的反應比他們慢的基礎上——畢竟明軍就算是察覺到,也是在伊爾汗國艦隊發動之後很久了,但是他們卻忽略了馬塈等人手中的千里眼。


  有千里眼,就意味著馬塈等指揮作戰的明軍將領擁有相比於伊爾汗國將領更為寬闊的視野,所以在伊爾汗國戰船開始變陣並且向著這一個縫隙衝過來的時候,馬塈等人就已經捉摸出來他們的意圖,甚至可以說,馬塈在下令飛剪快船向前突擊的時候,就預防了這一手——說起來明軍艦隊也就只有這一個弱點,如果這都沒有辦法發現和保護的話,那馬塈就可以拍拍屁股從船上直接跳下去了。


  「轟!」水柱在這一支頂著風南下的伊爾汗國艦隊側後方揚起,著急南下的明軍左翼飛剪快船編隊正拚命的追上來,並且不斷地用船艏火炮轟擊,雙方船隊越來越近,眼見得飛剪快船就要追上伊爾汗國戰船了。


  這些飛剪快船雖然體型小,但是速度很快,在波峰浪谷中穿行,桅杆上大明的赤色龍旗獵獵舞動,有如草原上撲向獵物的狼群。


  這支伊爾汗國水師北側船隊顯然也意識到敵人也殺紅了眼睛,這更能說明自己發現的這個缺口的重要性,當下里十艘大小戰船留下來直直的迎上那支飛剪快船編隊,而其餘的主力則繼續南下,如果被這一支不要命的明軍快速船隊纏住,那麼很有可能給敵人足夠的時間,從而錯失良機。


  不過當這些戰船撲到寶船左近的時候,船上的伊爾汗國士卒都瞪大了眼睛。不只是因為這些猶如山嶽一般的明軍寶船給他們一種難以克服的恐懼感,更因為在這一艘艘龐大而笨重的寶船空隙中,體型嬌小的飛剪快船有如利箭衝出,船舷兩側的炮窗同時打開,黑黝黝的炮口正對著已經不知所措的伊爾汗國艦隊。


  「開炮!」寶船上,馬塈親自點燃了船樓上一尊甲板火炮,而隨著這一聲炮響,周圍所有的寶船和飛剪快船,全都釋放自己的怒火。一艘艘戰船在海面上晃動著,而火炮發出的光焰將昏暗的天空撕裂,甚至就連那逐漸壓向海面的烏雲,都在這火光中和呼嘯的炮聲中退後了幾步。


  炮彈在天空中劃過一道道弧線,落在戰船的前後,整個伊爾汗國船隊都被這炮火所籠罩,所有人包括遠處還在交戰的明軍和伊爾汗國戰船上的將士,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那些從寶船後面藏身的飛剪快船,此時完全展露出來自己猙獰的面孔,一艘艘快船劈波斬浪,在升起的水柱和震耳欲聾的炮聲中穿梭,船艏、船艉和船身上的火炮不斷地對準敵人怒吼,將一艘艘敵船徹底撕裂。


  一艘艘伊爾汗國戰船上的弓弩和投石機發出蒼白無力的還擊,在這漫天炮火中,他們更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不斷地有戰船中彈起火,而伊爾汗國士卒的慘叫聲讓每一個明軍將士聽到都有一種心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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