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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三章 大將龍旗掣海雲(中)

  易地而處之,即使是這些明軍將士也不敢想象,自己是否有能力在這樣的地獄之中生存下來。


  中彈的戰船在海面上勉強掙扎著,而笨重的寶船此時也調轉船頭,和飛剪快船一樣直接沖入這些混亂不堪的戰船隊列之中,只不過相比于飛剪快船,寶船龐大的身軀使得其甚至不需要考慮躲避的問題,遇到敵船可以毫不猶豫的一頭撞上去。


  被撞的伊爾汗國戰船,也只有在海面上打著轉散架的可能。


  以馬塈的旗艦為首,一艘艘明軍寶船捲動著風浪,就直接野蠻的撞入伊爾汗國船隊之中,戰船兩側的炮窗全部打開,所有火炮拼盡全力,任何出現在寶船一側的船隻都被炮火所覆蓋,然後撕為碎片。


  「左舵,以旗艦為首,突擊敵左翼!」筆直的站在樓船上,馬塈平端千里眼,朗聲下令,周圍的寶船像是在海面上移動的島嶼,所向披靡。


  而隨船的海軍將領一邊給屬下傳達馬塈的命令,一邊緊張討論著,現在看來他們的任務並不重,但是實際上這只是因為伊爾汗國的戰船在明軍海軍戰船面前沒有什麼優勢罷了,如果伊爾汗國也擁有飛剪快船這種可以高速移動並且配置的火力也不弱的戰船的話,恐怕剛才明軍的這兩支隊伍就真的被伊爾汗國艦隊切斷了,就算是馬塈之前在寶船後面還準備了十多條飛剪快船也無濟於事。


  可以說現在明軍艦隊直接將伊爾汗國水師船隊碾壓,並不只是因為馬塈的指揮沒有什麼出錯的地方,更因為明軍掌握著更高層次的科技。雖然伊爾汗國的船隊同樣看得出來走的是精兵路線,但是在這強大的器械面前,一腔鮮血有的時候並不能起作用。


  這也是海軍將領們現在討論最激烈和爭執最大的,現在南洋艦隊雖然已經輕而易舉的突破了一支伊爾汗國船隊的阻攔,但是其短板也暴露無遺,南洋艦隊顯然還是缺少很多大規模作戰的經驗。


  實際上這也怪不得南洋艦隊,畢竟從組建以來,南洋艦隊將士們面對的就是南洋類似於闍婆、渤泥這些小國的艦隊,那些船只能夠稱之為「戰船」就已經算看得起他們了,南洋艦隊最大的損失還是在進攻那兩個島嶼之間海峽的時候,是兩岸岸上的投石機和箭矢導致的。


  不只是南洋艦隊,現在大明的各個艦隊又哪裡遇得到像樣的敵人,即使是最大的敵人——蒙古,也沒有多少能夠拿得出手的戰船,而且主要都是內河水師。


  在海面上,前宋水師就是當之無愧的強者,而擁有了寶船和飛剪快船的明軍更是不折不扣的帝王。


  難逢對手,自然也就缺少作戰經驗,這也在情理之中,更何況現在指揮作戰的還是馬塈這個實打實的陸師將領。


  強大的軍隊不是訓練和通過裝備先進器械就能夠打造出來的,無論是馬塈還是在場的任何一名明軍海軍將領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們倍加珍惜眼前這個練兵的機會,畢竟伊爾汗國的水師實力並不特別出眾,但是在蒙古四大汗國中卻是不折不扣唯一一支成建制並且經歷過不少大戰、惡戰的水師,甚至可以說他們的經驗要比大明南洋艦隊還要豐富。


  這從之前伊爾汗國船隊從容不迫的變陣和對時機的把握上都可見一斑,剛才那一下即使是馬塈現在想起來都是心有餘悸。


  看著爭論的面紅耳赤、甚至吸引了不少陸師將領參與進去的那些年輕將領們,馬塈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只有真實的戰爭,才能讓這些平日里眼高於頂的驕兵悍將們認識到自己的長處和短處。


  而不遠處工部官員也在低聲討論著,甚至還有幾個傢伙冒著流矢靠近船舷,近距離觀察那些正在被明軍戰船蹂躪的伊爾汗國戰船,顯然對於這種介於寶船和飛剪快船之間的船隻,他們也很感興趣。


  馬塈雖然是陸師將領,但是畢竟麾下曾經一度包括過水師,並且他鎮守南洋,不和海軍打交道也不可能,所以他很清楚海軍現在列裝的兩種海船的優劣,更知道工部一直想要設計一種更新式的海船,能夠在保持飛剪快船的速度同時,儘可能將船隻擴大,從而徹底取代現在還在軍中服役的那種前宋遺留下來、航速較慢的海船。


  每一次海軍遠征,就只能把那些海船丟在後面看家護院,畢竟以那些船隻的速度,已經很難跟上飛剪快船和寶船了,現在可以說海軍也急需一種中間形態的戰船,可以全面壓制敵人的戰船,從而達到在飛剪快船向前突擊的時候保護主力戰艦,並且隨時也可以作為突擊力量前出的作用。


  實際上這種構思已經類似於後世的巡洋艦,而飛剪快船和寶船自然就分別對應高速的驅護艦艇和戰列艦等大型主力艦,只不過現在工部官員並不知道自己的設想和後世有所重合罷了。


  歷史的發展有其必然性,在葉應武將近現代海軍規劃應用在艦隊建設上的時候,就算是他不多說什麼,巡洋艦艇作為一支近現代艦隊不可缺少的力量也會出現在歷史的舞台上。


  當然此時此刻的馬塈還沒有心思在意這些工部官員都在討論什麼,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上了年紀,根本跟不上這些年輕人的思路和想法了,只是讓親衛注意保護他們。


  這些可都是國家的寶貝,要是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別說兵部和工部暴走不說,就是陛下都不會輕易放過他。


  馬塈正想要下令戰船重新集結,滿帆向前突擊的時候,身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密集的箭矢呼嘯著衝上船樓,如果不是親衛們眼疾手快將船樓上的將領和官員們撲倒,恐怕南洋艦隊的指揮層得損失一半。


  「怎麼回事?!」就算是馬塈也吃了一驚,大聲吼道,也顧不上自己的頭盔都滾落了。


  「蒙古韃子戰船!」一名將領大吼道,回答了馬塈的問題。


  兩艘伊爾汗國戰船在前後兩艘寶船之間交叉而過,犁開怒吼的浪濤。而船舷和船樓上的火炮,此時也都回過神來,拚命地向著兩艘逃之夭夭的敵船傾瀉火力。而周圍的飛剪快船也像問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紛紛包圍上去。確定這兩艘戰船沒有威脅了,馬塈方才端起千里眼向後方看去。


  還有五六艘伊爾汗國戰船竟然在剛才明軍寶船的突擊下僥倖存活下來,此時正重新集結。一面面滿是彈孔的黑色旗幟依舊驕傲的在桅杆上舞動,表明這幾艘戰船還有一戰之力。


  「我們輕敵了。」馬塈輕輕呼了一口氣,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攻擊下,竟然還有敵人能夠頑強的站著。這也說明他們這一次面對的敵人絕對不是之前見過的南洋那些小國船隊。烏合之眾和精銳軍隊的差距已經展露無遺,伊爾汗國畢竟是蒙古四大汗國之中最為強大的,果然實力雄厚。


  「將軍,現在抽調飛剪快船回去,還來得及!」一名將領急忙說道,飛剪快船此時基本上都衝到了寶船的前面,有如長矛上的矛頭,雖然讓它們掉頭回去要比寶船容易很多,但是畢竟攻勢就會減緩減弱。


  而前面另外一支伊爾汗國船隊顯然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兩翼船隊同時向前突進,不只是封住之前那一支明軍飛剪快船隊伍的所有前進道路,並且還意圖纏住在寶船前打前鋒的明軍飛剪快船船隊。


  「讓後面兩艘寶船回去,速戰速決!」馬塈皺著眉頭說道。


  現在這在背後的五艘敵船一下子成了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還真是讓人頭疼。


  當然,這也怪自己對於明軍的實力太過自信了,沒有想到這一番衝擊下來,竟然還真的有漏網之魚。所以現在就算是抽調出來兩艘寶船,也不能被這幾艘敵船包抄了後路。


  「將軍你看!」一名眼尖的將領突然驚喜萬分的伸手指著烏雲下的海面,而整個船樓上的人都下意識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兩艘體型龐大的寶船破浪而來,張貴的將旗在戰船桅杆上高傲的飛揚。這兩艘不得已落後的寶船,此時此刻終於趕到了戰場。而張貴顯然已經看清楚戰場上的敵我形勢,兩艘寶船沒有絲毫的猶豫,飛快的向著那幾艘已經完全陷入混亂的敵船衝去,船艏的火炮同時轟鳴。


  無數的炮彈呼嘯著落在海面上,將那幾艘敵船籠罩在煙塵與海浪之中,而寶船的速度並沒有因此減弱,兩艘還在海面上打著轉勉強掙扎的伊爾汗國戰船,被這兩艘迎面衝過來的寶船直接撞開,船體不堪重負,直接破開大洞,海水肆虐漫卷進來。


  「放!」張貴卓然站立在船樓上,沉聲下令,戰船上裝備的床子弩和士卒們手中的火銃同時施放,箭矢和鐵彈在這近在咫尺的敵船甲板上橫掃,對於「洗甲板」這種事情,顯然還是張貴比較有心得。


  而馬塈此時也輕鬆了一口氣,他畢竟是陸師將領出身,指揮這一場大海戰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剛才如果不是明軍戰船有著明顯突出的優勢,恐怕就要鑄成大錯了,當下里馬塈下令移交旗艦指揮權。


  快速趕來的張貴顯然也沒有客氣,現在正是大戰最緊要的關頭,馬老將軍移交指揮權是對於他的信任,也是知道這一場大戰的重要性。張貴在感慨老將軍胸襟寬廣的同時,也不敢掉以輕心。


  伊爾汗國水師展現出來的頑強,讓他充分認識到這一次要對付的敵人,可不是那麼好收拾掉的。


  前方殺聲驟然響起,伊爾汗國剩下的那一支船隊已經開始了對明軍前鋒的包圍,二十多條戰船在海面上犁開波浪,從左右兩翼包抄,而四十多條戰船組成主力,正面壓上。


  在這些戰船的包圍中,實際上只有明軍三十多艘飛剪快船,無論是戰船的體型還是數量,伊爾汗國都佔據絕對的優勢。不過顯然剛才明軍在消滅那一支伊爾汗國艦隊的時候展現出來的實力,讓他們不敢掉以輕心,所以才刻意削弱了兩翼船隊的力量,否則按理說中軍主力不應該布置這麼多戰船,很容易導致敵人從兩翼突圍。


  不過那只有三十多艘飛剪快船的明軍前鋒船隊顯然也沒有打算跳出包圍圈——只有十多艘戰船組成的任何一翼根本不足以攔住他們。


  而張貴的將令也很快下達,在寶船周圍護衛的兩支飛剪快船船隊再一次分開,分別迎上敵人左右兩翼船隊,而所有寶船以張貴和馬塈的座艦為首,擺成突擊用的三角陣型,順著鼓盪的海風,緊跟在前鋒船隊後面迎向敵人,其戰術自然很簡單——正面突破!

  對於現在的明軍來說,如果不能在身後越來越近的烏雲和風暴趕到之前沖入海灣,那麼很有可能導致更大的損失和難以估計的混亂。實際上南洋艦隊至始至終在爭取的,都是時間。


  所以無論是張貴還是馬塈,下達的命令都很簡單,就是想盡一切辦法突破伊爾汗國的封鎖,只要能夠沖入海灣之中,實際上明軍就不戰而勝——被驅趕出去的伊爾汗國艦隊將面對風暴的洗禮,風暴過後和潰敗也就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了。


  而此時此刻到了這個地步,任何的花里胡哨和虛晃一槍的動作實際上都沒有了意義,雙方的目的和戰術都很明確、也很簡單,硬碰硬、正面決戰有的時候是最節省時間的辦法。


  伊爾汗國的戰船再一次向中間收縮,顯然是打算在明軍後續艦隊抵達之前,一口吃掉前鋒船隊,而伊爾汗國的主力艦隊也劈波斬浪迎上來,穿位上的黑色旗幟在狂風中獵獵舞動。


  「來得好!」負責指揮前鋒船隊的婁平放下千里眼,忍不住大吼一聲。


  這個距離上,就算是不用千里眼也能夠看得清楚了。面對從三個方向同時衝過來的敵人,婁平沒有絲毫的畏懼之心——如果他有的話,那就不是婁勇這個二百五的堂弟,更不是大明南洋艦隊的猛將了。


  現在婁平有的,只是血戰之心。對於堂兄的功業,他可以說是眼饞已久,只是可惜南洋艦隊一直沒有遇到過什麼強大的敵人,只是大明權威在南洋的一個象徵,所以婁平一直沒有找到過能夠在戰場上殺敵立功的機會。


  而現在,敵人已經送上門來了。


  「弟兄們,跟著某,把這些該死的蒙古韃子剁了餵魚!」婁平哈哈笑著,猛地向前一揮手,整一艘飛剪快船上的將士們爆發出震天動地的歡呼,而很快這歡呼聲就傳遍周圍所有戰船,三十多艘飛剪快船一邊向內收縮,一邊緊緊追隨著婁平的旗艦向前突進!

  他們收縮的目的,是為了集中火力,而對於兩翼包抄過來的敵人,這些膽大妄為的傢伙直接選擇了無視。


  前鋒突進,死不旋踵,前鋒艦隊就這麼直直的對準伊爾汗國艦隊的主陣沖了過去,像是一把想要劈開天地的利刃。


  「這婁子衡還真是信任某。」指揮飛剪快船迎戰左右兩翼敵船的孟不棄忍不住感慨一聲,婁平顯然是相信他能夠解決左右兩翼的敵人,所以乾脆將他們置之不理。


  「婁家出了一個瘋子了,現在看來又要出一個了。」站在孟不棄身邊的左廂艦隊督導苦笑著搖了搖頭,「敵人主陣看來要遭殃了。」


  「這些輪不到咱們操心了,」孟不棄輕笑一聲,不過旋即放下千里眼,表情肅穆了很多,「咱們應該做的,全力做好!」


  年輕的督導點了點頭,猛地一揮手:「艦隊,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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