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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一章 丈夫未可輕年少

  對於王爚他們這些退下來的前朝老臣來說,實際上並不是真的不願意幫助葉應武,而是因為葉應武身邊的實力已經足夠強大了,甚至包括他們的子侄輩都在葉應武的麾下效力,如果他們再眼巴巴的衝到這鬥爭當中去,恐怕只會將一切弄得更加混亂。


  畢竟這幾個人的身份擺在這裡的,多少都會讓那些年輕一輩們束手束腳。換而言之,王爚他們其實就是「自持身份」罷了,從朝堂上有些突兀的功成名就而退,讓他們多少心中都有些空蕩蕩的,畢竟當初從朝堂離開的主要原因也是為了給自己的這些小輩們騰出來位置。


  但是對於已經身在朝堂這麼多年的這些老臣們來說,如此不聲不響的離開,確實有些不舍。但是他們現在當然不可能恬著臉回去,和一群甚至官職比自己還要高的晚輩們同朝共事算什麼?

  而現在這擔任山長,確確實實符合這些老臣們的標準。畢竟對於他們這個歲數的人來說,實在也不適合東奔西跑,而且教書育人、培養人才也確實符合他們的追求,畢竟誰不想桃李滿天下?

  馬廷佑微笑著看向對面的王爚,相反的王爚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難得露出凝重的神色,沉默了良久,王爚緩緩點了點頭,自失一笑:「老夫雖然不才,但是教書育人······還是能勝任的。」


  頓了一下,王爚搖了搖頭:「這幾年一切都變得太快,反倒是讓某消磨了不少豪情壯志啊,既然現在陛下需要我們這些老傢伙,那就何妨陪著陛下瘋一次?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


  馬廷佑沖著王爚鄭重的一拱手:「那就辛苦老相公了。」


  王爚擺了擺手:「辛苦的不是某,而是陛下啊,一步步走到現在,他付出了多少、承擔了多少,你我無從得知,但是肯定要比你我做的多。丈夫未可輕年少,陛下未來的路還長著呢,某相信這一條路······是康庄大道。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吧!」


  「好!」馬廷佑鄭重點頭。


  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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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飛快的在紙上寫著,一向在後宮之中玩世不恭、沒有正形的葉應武,此時卻難得帶著認真的神色。他在紙上並沒有寫多少東西,而是在畫一個結構圖,一個以大明朝廷負責主管教育的學士院為頂端,以各地學院為末端的行政結構圖。


  整一張大網就像是在葉應武眼前張開一樣,葉應武的手沒有絲毫停頓,筆走龍蛇,很快就將整個大網畫了出來。這不只是葉應武為世家織就的一張大網,更是為大明的未來織就的網路,之後的大明將會沿著這一張網布置好的方向向前。


  葉應武並不知道千百年後會發生什麼,但是他知道至少對於這個時代而言,自己仿照後世大學制度建立的這一套網路機構,足夠領先於當今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種選拔人才的制度。


  世界上並沒有絕對的公平,尤其是當這牽扯到權力、金錢的時候,所以葉應武能做的實際上就是盡最大可能保證基本的公平。這個公平不是說通過科舉制度而實現的對於所有讀書人的公平,而是通過學院制度實現的對於社會各個階級、三教九流的公平。


  葉應武知道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他從來沒有幻想著能夠平平穩穩的將這個改革進行下去,比如之前跳出來搗亂並且給葉應武造成了相當大麻煩的世家就是一個典型的阻力代表。但是既然葉應武來到了這七百年前,總得做些什麼,總得為這個時代帶來一些什麼。


  華夏是一個典型的內陸國家,並且實際上在歷史上便在內陸上擴張達到了極限,向東、向南一直抵達海邊,向北抵達草原和大漠,向西也抵達喜馬拉雅山和蔥嶺,但是從海洋上這個國家一直顯得有些畏手畏腳,或許這和朝廷的政策有一定關係,但是也和大多數的百姓、民間的主要力量都是在內陸長大的有不可分割的聯繫。


  當然也或許有可能是因為在海洋上華夏一直沒有遇到多麼強大的敵人,包括東瀛、琉球等等在內,在漢唐時期都是臣服於華夏,等到清朝末年華夏遇到海上而來的強敵時候,卻發現敵人已經強大的自己沒有辦法戰勝。


  南宋因為在陸地上的失敗,所以有著其餘朝代不具備的海洋上優勢,而葉應武毫不猶豫的抓住了這個優勢並且將其擴大,使得現在的大明在海洋上的發展絲毫不亞於在陸地上的發展,可以說南洋一戰實際上已經由之前華夏習慣的爭奪陸地權利變成了爭奪在陸地和海洋上的權利。


  如果說將華夏從一個陸權國家向海陸國家轉換隻是葉應武為國家穩定做出的決策,那麼葉應武現在對人才培養和選拔制度的改革就是為了這個國家的未來。


  作為一個後來人,葉應武很清楚,之後無論是發生怎麼樣的變革,實際上最需要的都是人才,足夠在各個領域保持領先的人才才能帶著一個民族一直向前,而足夠的技術積累在一定程度上就可能引起大的社會變革。


  至於之後社會的發展到底是向著什麼主義,葉應武就不在乎,也不想在乎了,畢竟這種事就算是真的發生也是要發生在百年之後甚至數百年後的,葉應武並沒有打算帶著華夏一口吃成胖子,歷史證明過於急躁的進行變革並不肯定會成功,比如某個因為思想過於超前而甚至被懷疑是穿越者的王莽同志,這是王莽的血的教訓,也是歷史留下的財富。


  所以葉應武想做的不過是幫助大明進行原始的資本積累和人才積累,資本積累是為了讓大明有足夠的本錢進行有利於社會進步的變革,而人才積累則是為了在社會變革發生的時候有足夠多的人站出來領導整個大潮的向前,並且避免積攢的原始資本被空空浪費。


  在這一點上,葉應武總是能想到在另外一個時空中曾經稱霸海洋並且組建了無敵艦隊的西班牙人,只是可惜西班牙人從南美獲得的巨額財富,最後都成為了皇室和上層貴族的珍藏,在整個社會的變革中並沒有發揮到其應該有的作用,導致這個曾經龐大並且擁有所向披靡軍隊的帝國在短短百年之中快速淪落。


  要真的說起來,葉應武相比於這個時代的人,也就是多了七百年的經驗,但正是這七百年,是整個世界最為動蕩和變化的七百年,沉睡的歐洲覺醒,並且帶著整個世界覺醒,在這七百年之中,人類社會快速的越過封建時代,並且經歷了三次大規模的工業革命、兩次世界大戰以及數不勝數的局部戰爭、內戰和地方混戰。


  而現在葉應武要做的,就是用這七百年的經驗來指導現在的大明,華夏以及其餘國家在另外一個時空中走過的冤枉路和錯路,葉應武不希望大明來重複,畢竟對於一個國家和一個民族來說,走一個彎路並不僅僅代表著在一個方向上的停滯或者落後,更代表著無邊無盡的屍山血海。


  「夫君?」在旁邊給葉應武研墨的綺琴輕聲喚道。


  葉應武猛的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寫著寫著竟然不自覺的想到更深遠的地方去了,導致筆落在紙上,已經將一半的宣紙染成黑色。綺琴掏出手帕心疼的給葉應武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夫君你都出汗了,要不妾身去把窗戶打開?」


  「沒事。」葉應武笑了一聲,看著自己已經寫好的厚厚一沓紙張,這是他為大明以後的規劃,不管在自己百年之後後人會怎麼走,至少現在葉應武要制定好,只有這樣他才能心安。


  綺琴柔柔的應了一聲,將一碗熬好的粥遞給葉應武,而葉應武的目光須臾不離眼前的紙張:「琴兒你說,某是不是有的時候想得太多了?人百年之後,又如何管得了子子孫孫如何走,可是某還是放心不下啊。」


  有些詫異的看了葉應武一眼,綺琴旋即正色說道:「夫君為何會有如此感慨?要知道當初從臨安離開前往興國軍的時候,夫君就算是想要在乎百年之後如何,恐怕也沒有這個資格啊,而夫君這幾年在沙場上和蒙古人浴血拚殺,在朝堂上和世家鬥智斗勇,所為的不就是能夠掌控這天下的未來么,現在有了怎麼反倒是有些猶豫了?」


  「這麼說還真有些道理,」葉應武忍不住哈哈一笑,搖了搖頭,聲音重新變得有些低沉,「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年某四處奔波,打下了這天下,如果說心中有愧,那便是對不起你們。琴兒你跟在某的身邊最久,但是這些年我們聚少離多······」


  伸手捂住葉應武的嘴,綺琴嬌嗔一聲:「夫君!」


  葉應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張開手臂將綺琴摟入懷中。綺琴順從的伸手環住他的腰:「就算是聚少離多,但是和夫君在一起的日子總歸是快樂的,更何況和夫君在一起是妾身當年自己做出的選擇,並且從未後悔過。夫君無須為此而自責,更何況······」


  綺琴抬頭看向葉應武:「更何況這天下雖大,但是百餘年戰火紛飛、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古往今來英雄最是不好當,但是在這天傾面前,總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當英雄,妾身很欣慰,妾身的夫君就是這樣的英雄,頂天立地的英雄。」


  輕輕呼了一口氣,葉應武點了點頭。綺琴父母是兩淮難民逃到江南的,也正是因為家中錢財在逃難中遺失殆盡,所以才不得不含淚將女兒賣入青樓之中,好在當時醉春風的老鴇春芳阿媽還算是良心未泯,對於這個小丫頭多是呵護,小心培育,方才有了名震臨安的醉春風花魁。


  對於綺琴來說,身入風塵這一切苦難的來源,都是那東南天傾,而葉應武出手改變了一切,也算是為她報了仇。


  綺琴伸手拿起來葉應武已經寫好的厚厚一沓紙,這是葉應武的心血,也是葉應武為大明的未來規劃的藍圖:「夫君就這麼肯定,這學院真的能夠開辦下去么?更何況夫君有信心能夠保證學院最後不會落到世家的手中,讓世家藉此死灰復燃?」


  葉應武胸有成竹的說道:「萬事萬物,之所以能夠立於世,主要在於其基礎和根基,學院相比於原本的學堂,有著很大的改進和區別,但是想要真正讓學院成為為大明培養各式各樣人才,而不是像之前學堂和私塾那樣培養單一人才、培養世家人才,最主要的就是在學院建立之初就明確整個學院的風氣和精神,正如某組建天武軍一樣,給予這個學院的山長、先生以及學生以在學院讀書的榮譽感和自豪感,這樣就算是之後有人想要撼動這個學院已經形成的精神氣兒,也會遭到學院先生和學生的反對。」


  或許綺琴沒有經歷過,並不能理解,但是葉應武很清楚,一個學院的環境和氛圍能夠對學生造成很大的影響,甚至可以讓學生完全改變自己之前的出身導致已經有了的性格或者為人之道。


  在另外一個時空中的民國時期,哪怕是外界的政治環境再怎麼黑暗,至少還有學校中的學生在恪守自己的熱血和對這個國家、民族的忠誠。一如葉應武當時為天武軍帶來了軍魂,現在他也要為這些學院帶來固定的積極向上的風氣和靈魂。


  綺琴微微頷首:「難怪夫君堅持要請動那幾位前朝老臣出山,這種事情恐怕還真是他們最為擅長。」


  雖然江萬里、王爚等前朝老人已經遠離朝廷紛爭,甚至並沒有過深的涉及這一次朝廷和世家的決戰,但是他們在士林和民間的影響依然還在,而且相比於現在劉辰翁和鄧光薦等年青一代,顯然這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們更符合擔任一個學院山長的要求。


  畢竟葉應武可沒有天真的以為大朝會上出了結果這一切就會結束了,畢竟天底下等著找他麻煩的人可多的是呢,所以一旦出現什麼突發情況,這些老臣們也有足夠的能力應對。


  「聽說有人說大明現在是內憂外患,誰曾想到這內憂就這麼被夫君解決了。」綺琴微笑著說道。


  葉應武點了點頭,沒有多說,只是靜靜的摟著綺琴,享受著這大朝會的鬥爭和緊張忙碌之後難得珍貴的寧靜。至於什麼內憂外患,葉應武都不打算在乎了,畢竟現在他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


  剩下的就不是他能夠決定的了,希望北線和南線的將領們不要讓他失望——實際上他們也從來沒有讓葉應武失望過。


  就在這時,敲門聲突兀的響起,一下子將綺琴和葉應武拽了回來,綺琴依依不捨的想要從葉應武懷裡出來,房門卻是一下子被打開了,惠娘大大咧咧的走進來——恐怕偌大的後宮除了趙雲微那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丫頭之外也就只有她有這個膽子——不過看到重合在一起的兩道身影,惠娘也是腳步一頓,當即退後一步,訕訕說道:


  「那個······我來的是不是不是時候?」


  葉應武翻了翻白眼,將下巴墊在綺琴的肩膀上,含笑看著惠娘:「怎麼,惠娘你這是要自己送上門來?」


  王清惠跺了跺腳,轉身跑得飛快,走的時候還不忘隨手將房門關上,彷彿這樣才能把葉應武這個總是不分場合的傢伙給關在門外。而綺琴也不再掙扎,柔聲說道:「夫君何必嚇她?」


  「你以為某是在說假話么?」葉應武頓時有些不滿的說道。


  綺琴俏生生的白了他一眼:「這裡是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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