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妖怪友人
5月10日，九條家已經成功用金錢買通了美濃守護以及不少地方勢力，地方大名雖然都是一介城主，可終究士兵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在他們手裡握著。
幕府也知道了九條家的伎倆，急忙拉攏美濃周圍的兩個大名，以防萬一年紀大的美濃老守護，腦子一熱，舉兵造反。足利義滿對那位傻傻地與殺子仇人合作的美濃守護已經放棄了，他也有自己的考量。動用兵權是最直接有效的，但絕不是最好的選擇，甚至可以說能不用兵卒，通過非常規手段除掉九條家就是完美了。
也就在這一天，緊閉的九條府邸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們九條家就是這樣招待來客的？」不等守門的護衛辯解，那個打扮怪異的斗笠僧人就揮舞手裡的權杖，砸碎了半邊大門。以人的力氣，簡直無法想象，九條府邸的正門足有12公分厚，理論上馬車也撞不開。
也虧山田恆助就在前門走動，他聽到響動，第一時間趕到了正門。
「不知大師已經趕到，有失遠迎。」山田恆助從九條孝信那裡得知來的客人明天傍晚才來，為了保密他並沒提前跟其他護衛打招呼。據說是黑部立山裡面的人，山田恆助看了對方雲遊僧的樸素打扮，理所當然以為是修行的僧人，也就稱呼對方是「大師」了。
「大師？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稱呼我。」對方看到山田恆助禮數周到，脾氣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度，沒了之前氣勢洶洶的模樣。「稱我林檎就好。我們一族不像你們這麼客套。」
「九條孝信呢？」
山田恆助權當對方是山裡住久了，性格很隨性，也沒去追究對方砸爛大門的事情。他連忙帶路，把這位性格古怪的僧人帶到了北院。
「你們這裡，似乎來過不幹凈的蛇？」那人沒走幾步，便這般對山田恆助問道。「幕府幹的？」
猶豫片刻，山田恆助還是告訴了對方，包括幾天前剛被一夥雇傭兵衝擊後門的事情。「在下山田恆助，是府邸內護衛長，知道的僅有這些。孝信大人就在北院書房。」
「他還是這麼喜歡住在北邊的屋子，一點沒變啊。」
兩人沒走多久就到了北院書房，正巧九條孝信處理完跟地方守護的書信，出來透氣。
「哦。十五年不見，已經比我都高了。孝信，挺厲害。能跟幕府斗個你來我往。」那人看到門邊的孝信，幾步快走，用力一拍孝信的肩膀，後者可被嚇了一跳。「中國學了不少東西吧？有空跟我也說點，我們山裡的人就喜歡聽外面世界的新鮮事。」
「林檎？不是說明天才到嗎？」九條孝信高興之餘，也有點疑惑。
「立山離京都不過幾百里山路，走個兩天足夠了。」自稱林檎的僧人，怪歸怪，跟孝信像是很熟，粗看是個性格差的山裡人，實際上心地不壞，連說話也帶著厚重的鄉土味。
九條孝信連忙請對方進書房商談，還喊來傭人，要讓廚房多做些好菜招待林檎。
「免了，你們這的所謂山珍海味，我吃不慣。隨便上條鮮魚，再來一盤醬瓜就行。」林檎也沒理睬傭人跟山田恆助驚愕的表情，想了想追加道。「再多拿些酒，你們這的酒倒是很好。孝信，你能喝吧？今晚你我兩人好好喝一杯。」
九條孝信點頭答應，順帶朝傭人使了下眼色，意思是照著客人要求辦。
三人進屋，九條孝信拿來兩個坐墊，自己跪坐上面，親自倒上了兩杯清茶，山田恆助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九條孝信身後，充當背景。不過林檎把坐墊丟到了一邊，大大咧咧地盤腿坐在了榻榻米上。
「這是我從大明國帶來的茶粉……」
對方可不管喝茶的一套禮節，斗笠摘下，就拿起茶杯看了一眼。「的確是大明國的茶粉，好久沒喝到過了。」林檎摘下黑面紗，露出了裡面滲人的紅臉妖怪面具，隨後帶著面具一口喝乾。
「不錯，談談正事吧。」林檎看了看九條孝信寫完的信件，發出嘖嘖聲。「人啊，就是貪圖名利，明知火坑也往裡面跳。」在林檎眼裡，這些跟九條孝信聯繫的地方守護，都是些追名逐利的不義之人，根本不值得信任，既然能為了名利反叛一次，再反叛第二次有何難？
「現在能多一個支持我九條家，就少一個潛在敵人。我不求那些人幫助我，我只希望他們成為幕府的麻煩就行。幕府也不會信這些人。」
顯然林檎不懂孝信的一套權謀，只是哦了一聲，便把書信放在了一旁。
「聽說你從大明國還帶了兩個幫手？長啥樣的？我活了這麼長歲數還沒見過中國人。」
當天伊萊斯執行新的暗殺任務，艾米薇由於腿傷剛好，也在府邸中。
艾米薇也是第一次看到了純粹的日本本土妖怪，雖然是修行僧人的打扮，她能看出對方隱藏在袈裟下的妖怪力量。
同樣林檎也是第一時間看到了門外走過的艾米薇，立刻警覺起來，「那位是什麼人？」鬼面具下看不出林檎的表情，可想不是友善。
「這位就是我在大明國結交的友人，十六夜愛未。」九條孝信朝艾米薇一招手，示意她也進來坐下。
「你是西洋的魔女吧？我還只是聽別人說起過。」聽到是孝信的友人，林檎解除了戒備，「孝信小時候跟我有交情，這次來就是助他一臂之力。在下，射命丸林檎。請多指教。」
紅臉鬼面，黑紗斗笠，身穿白底蘭鍛僧衣，下著垮褲綁腿，肩系核桃大的一串桃木佛珠，銅質大僧正杖放在腳旁。換成別的人也會覺得林檎是個雲遊僧，可惜艾米薇一眼就看出不是人類，加上隱約的鳥羽氣味，十之八九是日本的鳥類古老妖怪。
「我的確是魔女，那您又是……」
「無需敬稱，既然是孝信的友人，我也就不隱瞞了。」林檎說完，摘下了自己的鬼面具，露出了真容。「吾乃黑部立山鴉天狗衛隊長——射命丸林檎。大概七百來歲了。」
烏鴉天狗？在日本算是高貴的大妖怪，艾米薇原本還以為是夜烏之類的妖怪。
面具之後的容貌讓艾米薇跟山田恆助都吃了一驚，他們兩人都以為林檎是男性，即便艾米薇這麼敏銳的人都沒發覺，面具之下的林檎居然是女的。
林檎（りんご）也就是古代錦蘋果的意思，的確是女性的名字。艾米薇跟山田恆助都沒注意到這點，只是因為對方含糊的自稱還有粗糙的嗓音，加上紅臉鬼面具之類的裝束，第一印象把林檎當男性了。
「怎麼了？哦，我們鴉天狗活了兩千歲都存在過，我看起來年輕不用驚訝。」射命丸林檎似乎並不知道艾米薇跟山田恆助為何驚訝，但她摘了面具，嗓音稍微好了點，帶著一點沙啞的中年女性聲音。
跟艾米薇印象里的大妖怪差距挺大，林檎這人活脫脫就是標準的村婦，沒有半點禮儀方面的注意，不過卻對他人的舉動很在乎。這可能是天狗習性的問題了。
「說起來林檎小姐，為何一聲僧人的打扮？」艾米薇對於這點還是無法理解，因為歷史上記載，天狗最終是被日本佛教驅逐，失去了生存的領地，淪落到隱居的日子，戰爭打響的時間要到江戶時代。
「為什麼？大乘佛法在我們天狗一族中也很盛行，神道教依舊很多天狗信仰。反正信仰什麼，大天狗們從不會插手。」
林檎的說法很多人都不會相信，畢竟日本現在佛教是主流，大寺院的僧人可以跟貴族相較地位。天狗們或許真的只是一群深居山林的隨性妖怪。他們還沒見識到佛教在這片土地上演變為什麼樣的極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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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陣風把立山的衛隊長請來了？孝信這小鬼真不能小瞧，居然能跟你這種大妖怪有交情。」
夜幕中，樹影下，池水倒映月色。樹梢上出現了男性狩衣裝束的藤原妹紅，而在樹下休息的鬼面具僧人正是剛到的射命丸林檎。
「人類的爭權廝殺，我不感興趣，我這次出來，只為了還孝信一個人情。你我現在同屬一個陣營，何必戒備我？」手持一個酒葫蘆，林檎在夜宴中還沒喝夠，大口暢飲，全然沒看背後出現的不死人。
「戒備？怎麼會呢？我知道你們天狗一族向來講信用。只是看到你到訪，特地出來打聲招呼。別見怪。」
林檎突然回頭，微眯著雙眼，鬼面具被她摘下。「蓬萊人，你終究犯下了罪行，殺了太多不該死的人和妖怪。如今現身，這世上也不存在過去的藤原家了。你又是何必呢？」
「九條家也是藤原家的後代，我當然要管。這是關係到一支藤原家嫡系存亡的戰鬥。」
妹紅的說辭，林檎可沒聽進去，她似乎也料到藤原妹紅不會說真話。「隨你怎麼說，我可事先聲明，我是來幫助九條孝信的，不是幫你口中的九條家。你要什麼儘快放心地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