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肆

  因著皇帝與致寧總想著沐熹的桂花糖糕,所以采了幾回新鮮桂花後,沐熹決定還是先趕製一小批桂花。


  沐熹看著陰在涼亭裏的桂花,讓芳曉去將盒子準備好,芳曉應聲而去,卻回來時全變了臉色,將原本盛放幹花的盒子緊緊摟在懷裏,催著沐熹趕緊一道回內殿去。沐熹疑惑,卻也趕忙跟著走了。


  內殿裏頭,芳曉將所有侍女都趕出後,才將盒蓋打開,把盒子裏頭的模樣全部展現於沐熹眼前。沐熹攤頭略略一看,驚得瞪大了眼睛,才是明白為何芳曉這般緊張。


  芳曉掏出一方帕子,包裹在一把黑了大半銀匙上,說道,“侍茶的那丫頭偷懶,那日娘子把桂花都贈與繆才人後,她想著新桂花製成前總是要再清洗一次盒子,所以就懶著一直沒有把盒子與銀匙拿去洗了。原本這丫頭是想這兩日等娘子不知道的時候去洗了,結果娘子提前製成幹桂花,需要盒子了。她支支吾吾地不敢把盒子拿與我瞧,我一把搶了過來才發現這把黑了一半的銀匙。”


  沐熹伸手,芳曉將帕子交給沐熹,沐熹手捧著銀匙,全不敢相信有人會在億清殿下毒!整個億清殿,整個皇宮,能接觸到她的桂花的,都是可以信得過的人。


  自從上回澤之毀於儀嵐殿宮女之手後,這回無論是皇帝還是清士,都一再確認過億清殿的宮人,都是是最最牢靠的人。可是,為何會這樣?為何還是出現了會害她的人?是誰?究竟是誰能在億清殿下毒!將毒下於桂花中,真是聰明再不過的法子,沐熹並不是每日都用桂花,那這樣將來毒發就是無從查起,尤其是過幾日新花替了陳花後,更是毫無頭緒。


  沐熹的雙手開始顫抖,她一遍又一遍的在腦中搜索究竟是誰能做到這些?卻大海撈針,沒有一點思緒。


  沐熹無助地看著芳曉,“怎麽辦芳曉,我想不出來,我一點都想不出會有誰會在億清殿裏下毒!怎麽辦芳曉?”


  芳曉用力地攥著沐熹的手,說道,“娘子,咱們回頭來想這個。現在當務之急,是把贈與繆才人的那些桂花趕緊拿回來!”


  咯噔一下,沐熹醒了過來,的確是的確是!一定要趕緊拿回來!不能牽連了旁人。“你去,芳曉你親自去,拿這些剛製成的去把它們換回來。”


  “是,芳曉馬上就去。”芳曉急急忙忙跑出去,拿了一個銀碗回來,將桂花都裝了進去,捧著跑去了。


  沐熹在內殿焦急地等著。過了兩刻芳曉回來了,端著銀碗到沐熹跟前,苦著臉道,“娘子,繆才人已經用了不少了,怎麽辦?”


  沐熹站起身,走到芳曉跟前,看著銀碗裏的桂花,又氣又恨,說道,“這毒幾時下的不知道,下了多少分量也不知道。我將桂花贈與了繆氏,不曉得下毒之人可知道了?他若知道了會不會又再別處下過毒?又下在了哪裏呢?全不曉得!全都不曉得!”沐熹氣極,狠狠地將芳曉手中的銀碗拍落,銀碗砸在硬地上,清脆地彈起,而後滾去了一邊,留下滿地的黃花。


  芳曉瞧著一地狼藉,拉住癱倒在一邊的沐熹道,“娘子冷靜些,想要知道是什麽毒?有沒有傷到娘子的身子?咱們請禦醫診脈就可以了。”


  “不行!”沐熹斬釘截鐵地說,“宮中之人除了你與菡曉沒有人可以再相信了,誰都不能找,這件事暫時不能告訴任何人。”


  芳曉無奈,隻得點點頭,說道,“那,娘子要拿這些桂花怎麽辦?”


  沐熹深吸了幾口氣,沉著下來,開始細細思慮,道,“繆荷來的那日,咱們見過銀匙,並未變黑,想來毒下進去還不久,且分量也不多。可我將桂花統統贈與繆荷,也是億清殿上下全都知道的,為何那人沒有將這破綻收走?”


  芳曉答道,“娘子將桂花贈與繆才人後,這盒子和銀匙就叫侍茶的立刻收了去。想來,一是他難以接近,不好尋找理由掩過人耳目,二是那人也以為宮人們會立刻清洗,不想偷懶的一直留到了今天。”


  這理由似乎說得過去,沐熹點了點頭,瞧著一地桂花歎了口氣,說,“把這些都收起來,好好藏著。”而後又道,“還有,你悄悄地將我那些胭脂水粉統統換掉,要換一樣顏色的,分量也要剛好的;殿裏不許再焚香。另外還有那些衣裳,你悄悄送幾套去菡曉那兒,讓她親自盯著人清洗,拿回來後不許熏香,統統要分開放,在找出誰是下毒人前,我就隻穿那幾身。”


  “是,娘子。芳曉這就去。”


  看著芳曉忙碌起來的樣子,沐熹的心也越來越煩躁,憤而起身躲進了十裏。


  大口大口地呼吸,沐熹試圖用她最鍾愛的桂香來讓自己放鬆下來,卻還是嗅著嗅著忍不住哭了出來。進宮這些日子來,沐熹從未像今日這般無助過,哪怕是從前被皇後一族陷害的幾乎丟了性命,也不如今天發現被身邊人出賣來的恐懼。


  沐熹揪著雙手,極度厭惡這種惶恐又無助的感受,又悲又憤。卻這時瞧見皇帝正向這邊走來,沐熹忙轉過身匆匆擦去淚珠,整頓好自己的心緒,換上笑顏向皇帝走去。


  而另一邊廂,皇帝還未走近沐熹身邊,便發現了她的不妥,擺了擺手讓一眾侍者停了腳步,獨自走了過去。


  沐熹胡亂收拾了一下便笑著麵對皇帝,可皇帝還是開口問道,“怎的了?”


  “什麽都沒有,好得很。”沐熹笑得似乎一如往昔,卻沒察覺自己臉上仍有未擦掉的淚。


  皇帝歎了口氣,他知道沐熹的脾氣,她說沒有便死都不會開口,所以忍住了為沐熹擦去淚滴的衝動,也擠出了笑容道,“那就好。致寧呢?”


  “在他殿裏。”


  “那一起去吧。”


  “是。”


  皇帝一邊走,一邊略略轉頭,餘光瞧見身側的沐熹似乎一如往常般的儀態端莊,可眼底卻漏盡了心事。隻可惜,從沐熹這裏,他不會得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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