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伍

  是夜沐熹久久不能入睡,漆黑的寢殿隻聞沙漏聲,終於可以讓沐熹靜下心,仔細思量。


  下毒之人是誰沐熹暫時想不得,那指示的又是何人呢?難道又是皇後?似乎她最有可能,當年也是皇後,在看似固若金湯的儀嵐殿中,找到了一個忽然有了情郎的侍女,才將巫蠱娃娃放到了澤之的床榻下,如今又是故伎重演?可是沐熹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雖是解了皇後在宮中的難題,卻不能將宮外的徳氏一族也去除,白氏的目的應該不止於此。難道是為了保薑黎?害怕她被牽連?

  可沐熹總覺得有些許不妥,若不是那侍茶的小丫頭偷懶,沐熹是不可能會發現桂花被人下了毒,那既然這頭如此妥當,為何先前的皇後又那般落魄?

  沐熹心底忽然有幾分希望這就是皇後做下的,如果不是皇後,那就表明,這皇宮中還藏著一個沐熹從未懷疑過的敵手,對方已經欲致她於死地,而沐熹卻連那人是誰都不曉得。沐熹不禁打了個冷顫。


  百思不得解,沐熹想得頭疼欲裂,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心又煩躁了起來,沐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卻這時身後傳來衣被悉悉索索的聲音,沐熹還未來得及轉頭,就被皇帝一把摁住,脖頸後傳來皇帝的聲音,“睡覺。”


  這一聲驚得沐熹屏住了氣息,真的連想都不敢再多想,仿佛腦筋再多轉動一下,也會有聲響能驚動皇帝一樣。沐熹就這樣在小心翼翼中,不知覺地睡去了。


  …… ……


  第二日早起,沐熹伺候皇帝更衣時,兩人少了往日的說笑,沐熹不敢抬頭看皇帝一眼,仿佛看一眼,就會被戳穿。直到送走了皇帝,沐熹才敢長長地舒口氣。


  用過早膳後,芮曉便報馮氏過來了。沐熹疑惑,怎麽又來了。


  不多久,便見馮氏領著一個少女走了進來,兩人福禮請安。


  馮氏道,“貴妃,這小女子是上回那玉匠的幺女,也學得了她父親的好手藝。貴妃上次遣人來說很喜歡那人的活計,婢子便將他女兒尋來,您有什麽喜歡的,盡可以與這孩子說,她若做不出您鍾意的,也可以回去請她父親動手。”


  沐熹聽得馮氏一通諂媚的話,心裏暗自笑了笑,道,“還是司製最懂我,那這好意我便留下了。這孩子就在我這兒住兩天吧,花樣什麽的就讓她在這裏畫了去,過些日子完成後再將成品交予司製。”


  馮氏見沐熹歡喜,便也笑得合不攏嘴,連連稱“是”,得了賞賜便退出了億清殿。


  …… ……


  玉匠的女兒在億清殿足足留了三日,三日後這才終於等到沐熹召見她。


  三日的等待,從開始沐熹不急著見她時的慶幸,到後來的忐忑,待沐熹終於召見的時候,倒是有些著急了。此刻跪坐在沐熹跟前,時不時偷偷往上瞄看兩眼,小心又可愛的模樣也逗笑了沐熹和芳曉。


  沐熹溫和地問道,“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叫什麽呀?”


  “回,回貴妃,小女賤名,籽玉。”


  “哦,哪個字?”


  “籽實的籽。”


  沐熹點了點頭,“這兩日住在這裏,還習慣嗎?”


  籽玉猛點頭道,“貴妃這兒什麽都好,各位姐姐都很照顧小女。”


  “那就好。來,往前點。”


  籽玉抬起頭,茫然地看著沐熹。


  芳曉見她不動,就招了招手。


  籽玉隻得起身挪動幾步,在更靠近沐熹的地方坐下。


  沐熹道,“手給我瞧瞧。”


  籽玉還是不明白沐熹的意思,唯有抬起雙手,在沐熹眼前。


  沐熹細細看著這小女子的手,上頭有許多細小的傷口,很是粗糙,不能與一般女子相比。沐熹抬頭問,“這雙柔荑沒得一般女子的細膩白嫩,可曾後悔?”


  籽玉用力地搖了搖頭,道,“小女父親說,人生短短幾十載,能尋著自己喜歡做的事不容易,這是老天的恩賜。小女真的很喜歡玉,那些一塊塊藏在黑皮裏的石頭,能在小女手中變成人人喜愛的美玉,那份‘成就了它’的感覺,小女覺得這便是天下最美的事了。”


  瞧這小女子說得眉飛色舞,滿眼亮閃閃的興奮之情,沐熹也笑了。


  見著沐熹與芳曉都衝著自己笑,籽玉醒了過來,忙磕頭道,“貴妃贖罪,小女無狀了。”


  “不礙。你父親說的極是,這樣很好。你平日裏都做些什麽?都圍著玉石轉?”


  “回貴妃,小女現在多是繪圖,空餘的功夫才做一兩件自己喜歡的花樣。”


  “哦,那這塊玉也是你繪的圖嗎?”沐熹說著拿出了那塊花好月圓的玉佩。


  籽玉點了點頭,“是的,是小女繪的。”


  “可真是厲害,我是很喜歡這枚玉佩呢。”


  籽玉忽然有些羞怯地說,“其實,那個也不全是小女畫的。那是許多年前,父親見過的另一枚玉佩,那位玉匠叫吳子玉,是從前非常有名的玉匠,父親都十分尊敬他,所以連小女的名字都從這位。”


  輕輕鬆鬆從籽玉口中道出的“吳子玉”三個字,再點讓沐熹灑了手中的茶盞,本還以為隻是巧合,原來這父女真的與吳子玉有關!更是沒有料到能從這小女子口中得出。


  沐熹看了看芳曉,轉而繼續與籽玉說,“那玉佩很美嗎?”


  “嗯,可好看了。”籽玉點頭如搗蒜,“那是一枚龍鳳呈祥,父親曾有幸見過,畫了下來,小女見了那圖紙後也非常喜歡,就臨摹了下來,而後依著它的模樣繪出了這‘花好月圓’。”


  “哦,那,你父親是如何得見那枚玉佩的呢?”


  籽玉搖了搖頭,道,“父親不肯說,小女也就不再問了。”


  沐熹有些泄氣,但還是拾起微笑對籽玉道,“好了,不拘著你了,今日也說了那麽些話了。玉佩的事我倒也不急,你若不急著回家,就多待幾日,讓芮曉她們也帶著你到處走走吧。”


  “真的嗎?小女可以到處看看?”


  “嗯,你隻要跟著芮曉她們幾個,這宮中就不會有人難為你。”


  “多謝貴妃。”籽玉歡喜地磕了幾個頭,後興奮地抬頭看著沐熹道,“貴妃真好,一點都不像外頭人說的那樣。”


  “哦,外頭人怎麽說我的?”沐熹歪了頭,笑著問道。


  籽玉察覺自己失言,但沐熹示意她直說,籽玉也就傻傻一笑,說道,“外頭人都說貴妃脾氣不好,恃寵而驕,無法無天的。可小女覺得貴妃可好可好了,爽朗又和善。”


  “嗬嗬嗬,是嗎?那回頭出宮了,可好好替我辯駁一下。”


  “是,那小女先告退了。”籽玉磕了個頭,起身後退了出去。


  待籽玉退出後,芳曉揮手將宮人都清了出去,坐到了沐熹身邊,道,“娘子,是不是要遞個消息給郎君?這些訊息,咱們在宮內可是難找,得請郎君幫著查。”


  “消息是要遞的,隻是咱們帶個消息也不容易,你先去辦吧,幾時送到就算幾時。最近要與哥哥商量的事實在是越來越多,還是小心為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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