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返老還童(3)
精靈學院。
法師們此時的長袍都變得紛亂而且骯髒,卻沒有一個人再留意這些細節,他們都和歐斯特一樣,陷入了巨大的悲痛與內疚之中,一個個守在歐斯特房門前,默默無言,垂頭喪氣。
他們學院院長菲洛希爾的屍體還像先前一樣躺在地板上,沒有一個人上前移動分毫,因為所有的人都是剛剛趕到此地。
菲洛希爾的臉上還掛著臨死前的驚訝,胸前的孔洞還在發出血肉燒焦的味道,說明她剛剛受到攻擊,死去不久。但那個攻擊她的人,此刻可能已經在千里之外。
因而,所有的魔法師都沒有動,他們知道,能夠發出致人死命閃電的魔法師,在這塊大陸上並不多。擁有這種實力的魔法師,也可以隨時開啟一道抵達千里之外的傳送門。現在只怕早走得遠了。
那個兇手在殺死菲洛希爾以前,還襲擊了他們的魔法禁地,那裡,有身中血咒,被留在禁室里的小男孩普諾,也就是達拉的弟弟。
當精靈法師歐斯特趕到時,他的朋友遊俠吉布里也已經受了重傷,而小男孩普諾則被一個身穿黑袍的魔法師控制住。那個魔法師,正是解封過後的阿蘭德。
看著迅速趕來的精靈法師們,阿蘭德冷笑一聲,身子倏忽閃過,如跳躍的閃電一樣,飛快地離開,在他身後,跟著精靈學院大部分最優秀的魔法師和學生,他們都以自己最擅長的魔法朝這個闖入學院禁地的黑袍法師招呼。
剎那間,各種各樣的聲音和氣味都洶湧在這塊魔法禁室之內,可是,所有的魔法師都很快又住手了,因為他們很快便發現,自己所施展的任何魔法,在這裡都沒有任何效用。第一,阿蘭德已經利用傳送門離開了此地;第二,這是魔法禁室,他們早就利用魔法力量封閉了此地,這間屋子裡擁有強力的反魔法防護,無論使用什麼咒語,都不會真正在這間禁室內造成任何魔法傷害。
緊接著,一聲尖叫從另一端精靈法師歐斯特的房屋內傳來:「是你?!」所有的人都立刻聽出這是菲洛希爾的聲音,他們又沿著來路,迅速朝聲音來源處跑去。
可惜,當他們趕到時,才發現歐斯特已經愣在門口,指著地上菲洛希爾的屍體,結結巴巴地說道:「來,來,晚了……」
他們的確來晚了,誰能想到阿蘭德竟然會去而復返,來殺害毫無還手之力的菲洛希爾呢?
所有的精靈法師都沉默了,精靈學院自從建立以來,還是第一次遭到如此嚴重的打擊。讓一個黑袍法師在這裡來去自如,擄走了他們保護下的小男孩,又重傷了在此遊歷的吉布里,還殺害了他們的學院院長。
此時,所有的精靈法師都在想一個問題,如果米雅莉在這兒,他們的情況會不會好一點。
黑袍法師阿蘭德的情況不妙。
近來他發覺,自己的白髮已經越來越多,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深,最糟糕的是,他的記憶力越來越差,儘管每天早上他都還會溫習一遍自己能夠使用的所有魔法,但居然還是會有突然記不清魔法咒語的時刻,幸而當時他只是在練習,而並非對敵,否則,想要永生的他,現在已被死神接引。
這些衰老的狀況,自從阿蘭德解封以來,正在越來越頻繁地出現。他甚至感到,自己的生命力正漸漸從這具註定殘破的身軀內流失。
所以,忍耐再三后,他決定提前進行自己的血咒試驗。
為此,他必須去精靈學院帶走自己曾種下血咒的「種子」普諾,經過了這麼長時間的生長,阿蘭德確信在普諾體內的血咒已經漸漸變得成熟。
那裡,正有一具年輕的、充滿活力的身軀在等待他,雖然,那具身軀目前還太小,但他已不想再等,他決定動用另一種魔法,配合血咒,將普諾的身體提前催生成熟。
但是,現在,當他將自己從學院中帶出來的小男孩普諾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放到地上時,才赫然發現,那些精靈法師們用在小男孩身上的魔法防護有多麼強大,使得他不得不先設法解除小男孩身上的魔法防護。但是,那樣一來,他想要再次施展其他魔法,所需要耗費的體力和精力就不再充足,一個不小心,就極有可能發生魔法反噬。
阿蘭德停了下來,他很自傲,但卻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極端敏感的時刻。
至少有兩撥人正在找他,精靈學院的那些法師們,以及地下卓爾,而且這兩撥人都有找他的理由。無論是哪一方找到他,他要擺脫他們,所耗費的氣力和精神都絕不少。
阿蘭德的這次試驗,卻又必須在一個絕對安全的環境內進行,不能被人打擾。所以,在兜完了一大段圈子后,他又帶著普諾,偷偷溜回了精靈學院。
現在,他們在精靈學院內的一座塔上,這座塔是精靈們用來囚禁某些魔法實驗用怪物的地方,平時,總有不少精靈法師來此挑選他們進行魔法實驗所需要用到的怪物。但此刻,這裡卻安靜異常。因為阿蘭德之前造成的混亂,精靈法師們都在徹查和修復精靈學院內的各種魔法禁制。
並且,阿蘭德已經獲知菲洛希爾的死訊,知道精靈法師們最近必然在忙著準備菲洛希爾的葬禮,根本沒有人有心思在這個時候進行魔法實驗,更沒有人會想到,襲擊精靈學院的阿蘭德並沒有如他們所想象那般已經離開這裡,反而留在這座關押怪物的石塔內,悄悄準備著一個邪惡的魔法。
所以,阿蘭德再次看了看小男孩普諾,遲疑片刻,終於還是伸出手去,一邊慢慢靠近普諾,一邊閉上眼睛,全力念出咒語……
咒語結束了,阿蘭德慢慢睜開雙眼,看著普諾,小男孩身上的魔法禁制已經被他成功解除,人也醒了過來,正躺在地板上,睜大了茫然的雙眼,看著黑袍法師阿蘭德,他的眼神很空,正如他此時的腦袋一樣,一片空白。
對於突然出現在面前的黑袍法師,小男孩一點也不害怕,沒有正常同齡人的吃驚、恐懼等不良情緒。
是沒有清醒?還是麻木不仁?
阿蘭德並不想深究小男孩的異常態度,只從懷裡掏出一柄形狀古怪的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劃出一道血痕。
鮮紅的血液,很快便順著阿蘭德的手腕流了下來,滴到躺在地上的男孩普諾身上,他的身體立刻被一陣紅色的霧氣籠罩。
阿蘭德開始吟誦咒語,普諾的身體在這段咒語的作用下,很快便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他的人整個拉長了,胳膊也變得粗壯了,下巴上開始冒出一截截青灰色的胡茬,喉部甚至漸漸長出了一小塊凸起,那是象徵成年男子的喉結。至於先前穿在身上的衣服,此時也已經被剛才長出的肌肉所撐破。
小男孩普諾的身體消失了,現在躺在地上的,是一個青年男子成熟健碩的裸體,猶如初生的嬰兒般一絲不掛。
阿蘭德盯著自己親手創造的奇迹與作品,眼神明亮,露出奇怪的表情。
剛才那段神奇的咒語,竟讓普諾在剎那間成長了二十年,由一個小男孩一下子變成了青年男子!圖雅大陸上,除了阿蘭德,誰還有這樣驚人的魔法?
此時,普諾的身體是如此健壯,年輕,充滿活力,使得阿蘭德盯著他的眼神也越來越明亮,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奇怪,越來越讓人感到恐怖,那是一種貪婪的、充滿慾望的表情,他甚至有些饑渴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猶如怪物在餓急了時見到新鮮食物,恨不得將對方一口吃下去一樣。
普諾卻猶如沒有察覺身邊的危險一般,眼神依舊有些茫然無措,在智力上,他仍然是一個幾歲的小孩。更何況,他此時的思緒,還停留在吉布裡帶他抵達精靈半島,精靈法師們讓他進入昏睡前的那個時段,對於眼前的黑袍法師,他感到陌生,卻又有一絲莫名的熟悉。
阿蘭德突然哆嗦著伸出手,慢慢撫摸年輕男子光滑如緞的身體,感受他那奇妙的身體和本身的體質。他沒有看錯,普諾的身體,的確是適宜學習和儲存魔法的體質。很快,他就要佔有這個年輕的軀體,再度變得年輕,如果這個方法可行,他已經找到近乎永生的辦法。如果他失敗了呢?阿蘭德忽然顫抖著問自己。
他的力量那麼強!他是史上最強的法師!
阿蘭德堅定地將心中的恐懼驅散出去,將手放在了普諾眼角下的那顆小黑痣上面,那是他兩年多以前在普諾身上種下的血咒。
阿蘭德開始吟誦咒語,他的聲音一下子喚起了地上普諾的記憶。
普諾在心裡尖叫:「是你!」他聽過這個聲音,兩年多以前,當他得到那個神奇的黑匣子后,就是這個聲音教他念出一些簡單的咒語,讓他獲得了不可思議的魔法力量。也是這個聲音教他如何釋放出那奇怪的「匣子怪物」。
更奇怪的是,那之後,這個聲音就和魔法黑匣一道消失了。連累普諾在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自由活動,而且還常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但此時,當這個聲音再度響起時,「小小的」普諾卻又條件反射一般,跟著法師,喃喃自語,低聲複述起那段咒語。
他很想知道,這一次,這個聲音會教給他什麼樣的魔法。
當黑袍法師發覺這個致命的疏漏時,他的咒語已經念完,普諾的嘴唇也剛巧停止了動作。
法師的心幾乎要跳出來,他從來也沒有想到過這樣的狀況,小男孩普諾的記憶力的確驚人,他的確具有學習魔法的天賦,即使阿蘭德在他那樣的年紀,也不能跟著老師完全準確無誤地複述出那麼長,那麼拗口的一段咒語。
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到底是誰的生命力和記憶會流進誰的身軀?
阿蘭德睜大了眼睛,躺在地上的普諾也睜大了眼睛。
突然,阿蘭德的身軀劇烈扭曲起來,淌出鮮血的嘴唇迸發出慘烈的尖叫。
地上的普諾也在尖叫。
緊接著,尖叫聲停止了,猶如正在彈奏的樂器突然中斷一般。
法師的身體萎縮起來,猶如一片被榨乾水分的樹葉一樣迅速乾枯,本就枯瘦的面容此時已經完全皺到一起,成為一張毫無生氣的、鬆散的人皮,耷拉在他的腦袋上。事實上,他整個人此時都在飛速地萎縮,眼睛死命盯著地上的普諾,猶如盯著遠方的黑暗一樣。
終於,法師的眼神漸漸渙散,整個人都垮了,確切地講,是整張帶骨頭的人皮都在瞬間垮掉,像秋後的小草一樣迅速枯萎了。
地上的普諾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切!
此時,他的整個人都受到這種魔法的強力衝擊,腦海里已經迅速被幾百年來累積的知識、力量、記憶、咒語所充滿,還有言語無法形容的奇觀,以及各種魔法實驗延伸出來的恐怖景象,但是,他的腦海中同時也還有一段小山村生活的記憶,也還有一個體弱多病、溺愛自己的母親,以及一個總是愛管閑事、好打抱不平的哥哥,他總是盡一切可能保護調皮的弟弟,還有哥哥那奇怪的老師……
當這兩個生命在普諾體內相遇,兩種記憶在普諾腦海里彼此衝突鬥爭的時候,普諾被這種難以名狀的經驗震撼得一下子彈跳起來,然後,他驚訝地看著自己光滑、年輕、健碩的成年人身體,腳一軟,重新跌坐在地上,又驚又怕地低聲問自己……
「我是誰?」
「我到底是誰?」
赫爾伯特地區,侏丘。
達拉終於見到了武器檢驗工程師,當然,是在他爬了二十一樓以後,當他氣喘吁吁地抵達二十一樓的樓梯口時,侏儒皮修以及另外一個白鬍子、穿著白色褂子的侏儒已經不耐煩地等在那裡。
就在此時,達拉忽然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腳一軟,差點兒沒從樓梯上摔下去。心裡突然湧起一種巨大的不安,感覺好像一個他極為親近的人猛然遭遇到什麼不幸。達拉有點兒慌亂起來……
是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