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冤家路窄

  雲海殺了焦副將后連夜遁逃，而朝廷緝捕的通文也隨之發布各地，他逃到哪裡都幾乎能看到這些懸賞公文。


  「看來我需走山路避開人多地方才行。」雲海心中暗念道。


  話雖如此，但究竟該何去何從，他的腦袋裡還是一片惘然的。雲海過慣了將軍府衣食無憂的生活，潛逃的日子不僅提心弔膽，甚至時常食不果腹，著實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如今隻身向山路而行，處境就更加艱難了。


  雲海行至一處村莊，飢餓難忍的他打算下山去覓些食。時值凜冬，田野四處荒敗，若要找得食物，就必須走去農家。雲海戰戰兢兢地向著村戶，果然見屋檐下掛著一大串熏肉。


  雲海伏在屋外細細盯著這色香誘人的熏肉，口涎早已垂及胸脯，真恨不能上去撕咬幾口。但他想歸想，卻怎麼也下不起手來。


  「爹爹教我要做頂天立地的男兒，豈可行此雞鳴狗盜之事。」雲海心中懊悔道。


  但若不取這熏肉，四下再無其他能吃的東西，難不成要活活餓死？雲海只恨身上沒有銀兩，否則就能花錢向農戶購買，自無需擔責這麼許多了。雲海這一番思想鬥爭下來，農戶已經發現了屋外伏著的他。雲海不想農戶誤解自己，便靈機一動，裝著受傷不起。


  農戶見他可憐，這才放鬆了警惕。雲海謊稱自己是北伐歸來的士兵，在附近迷路，兩天沒有吃東西了。農戶敬他年紀輕輕就為國出力，便煮了一頓飯招待他。幾日來雲海終於吃到第一頓熱騰騰的飯菜。


  「此去我家鄉還有遙遠路程，可惜我盤纏用盡，如果老伯不棄，我就用手中寶劍換你一塊熏肉，以作回家乾糧。」雲海懇求道。


  農戶遲疑片刻，這才切下一小塊熏肉置換。雲海只暗道農家小氣，但他那裡知道尋常百姓家一年尚且難吃幾頓肉，更別說這還是農戶為兒子娶媳婦準備的。


  「這把寶劍隨我征戰多時，老伯如留著，我日後當以重金來贖。」雲海正色道。


  農戶甚喜，又從檐下切來一塊熏肉相贈。雲海心中鄙夷這農戶竟是貪利之輩，便自顧著收好熏肉，頭也不回的出門去了。


  卻不待雲海走出多久，這農戶卻帶著七八壯漢追了上來。雲海還沒有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被死死的按倒在地。雲海不解，隨行的一位壯漢便將緣由說了出來。原來農戶聽得雲海說自己留下的是寶劍，遂想賣給村中保正換點銀兩。不料保正行伍出身，一看這劍上銘文就認出此乃襄陽守軍物件。保正聯繫縣衙發來的公文，再結合農戶描述，便猜疑起他的身份來。


  雲海聽罷只恨自己迂腐，非得固守什麼狗屁道義去換取，當時若強行取之只怕也沒這麼許多麻煩事。


  保正自是得意非常，今日捉住朝廷要犯，一則賞錢不菲，二來還能加官進爵，簡直是天賜良機。


  就在保正向眾人許諾分配賞金之時，山下忽然殺出一隊人馬來。保正一看，霎時臉色都青了。來者正是盤踞附近山頭的草寇黑虎堂，他們此行正打算下山打打草場，卻正好聽到保正說起分錢的事情。


  黑虎堂的人認得保正，聽到村民議論巨額賞錢的事情后，他們個個都憤恨保正有錢不上貢，直揚言要刮殺了他。保正嚇得連忙跪地解釋一通，這才免去殺身之禍。


  黑虎堂的人細細打量了雲海一番，便疑道：「就這小子能換千兩白銀？」


  雲海向來痛恨這些作惡多端之人，便憤然的「呸」了一聲。可此舉除了泄泄憤怒外，只能招來更多拳腳。保正自知得罪不起黑虎堂的人，便只好做個順水人情，將雲海交給黑虎堂的人去領賞。


  「今日之事權當沒有發生，你們誰敢泄露半點我黑虎堂事情，小心頭領滅了你劉家莊。」一個手握大環刀的大漢惡語道。


  保正和眾村民只得連連點頭髮誓，然後急急離開這是非之地。


  黑虎堂的人拿了雲海后，卻也一時犯難起來。他們都是落草為寇之人，個個都背著大小案子，卻該如何出面去朝廷領賞呢？大家都想不出法子，那就只好帶回山寨去讓頭領抉擇。


  雲海被黑虎堂的人押著在山間峭壁行走了許久，才抵達山寨地界。雲海放眼望去，這山寨光是崗哨巡查之輩便有近百眾，更莫提其他駐紮著的人馬了。


  雲海正暗罵這些草寇危害一方時，忽然聽得寨中傳來一聲摔爛酒缸的巨響，稍後又見得一個頭頂銀盔的彪形大漢竄出堂來。此人便是黑虎堂頭領韓千霸了。


  眾人見頭領如此氣憤，皆是摸不著頭腦，二三小頭目正欲上前邀功，卻被氣沖沖的韓千霸一把推翻在地。小頭目正覺委屈，卻忽見韓千霸提起砂鍋大的拳頭對著雲海就是一番暴打。


  雲海年幼，哪裡招架的住？只一會兒，那個白皙俊朗的少年便鼻青臉腫起來。但韓千霸似乎越打越起勁，絲毫沒有要住手的意思，照此下去，雲海只怕要被活活打死。


  小頭目們於是冒險拉住韓千霸，這才將雲海能換賞金的事情了出來。韓千霸聽了只一愣，但隨即又痛快的大笑起來。笑夠了，他才得意洋洋的對著雲海說道：「想不到雲照雪也會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雲海聽他口氣似乎認得父親，但從其反應來看，只怕是仇家居多。羊入虎口定然難逃一死，既然橫豎是死，何不死的壯烈些。雲海如此一想，便也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家父一生忠心報國，今不幸遭奸人陷害，忠義之人聞之莫不痛心疾首，只有爾等奸佞宵小才會如此得意忘形。」雲海痛快的罵道。


  韓千霸不待雲海說完，又是一頓拳腳相加，直到雲海再也罵不出聲為止。


  「老大，此人值紋銀千兩，夠山寨一年吃穿用度，你打死了他，可就什麼都得不到了。」身旁一位細臉中年說道。


  此人乃黑虎堂二當家徐圖，也是山寨的智囊人物，只有他能勸得住韓千霸。


  「老二，你是要一千兩紋銀，還是要我這個做大哥的能得報家仇？」韓千霸直直問道。


  二當家不解其中緣由，便問了開來。原來韓千霸早年曾參與閩南起義，后被朝廷派來的重兵圍剿，其家族兄弟皆被斬殺，而當時的先鋒主將正是雲照雪。


  「既然他與大哥有不共戴天之仇，這一切就全憑大哥處置。」徐圖說道。


  「好，這才是我韓千霸的好兄弟。今夜我便在山寨設宴，大家生飲其血，生啖其肉，為我全族父兄報仇雪恨。」韓千霸豪言道。


  眾人雖干過各式壞事，但說起要吃人肉喝人血，他們都有些悚然起來。韓千霸於是差人把雲海吊了起來，只等時辰到了就拿他開刀。雲海隨父鎮守襄陽時曾見士兵交戰而死，他也暗地裡想過日後自己沙場縱橫的死法，但像今日這般被人捉來開膛破肚，就未免太過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