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孤冷之人
也不知跑了多久,楊湛忽然覺得自己彷彿是在飛行一般,又覺得是在急速跌落一樣失去重心,待睜開眼睛卻看見夜空的星星彷彿正遠我而去……只聽得「咚」的一聲悶響后,楊湛腦門一陣劇烈暈厥,竟眼前一抹黑的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湛才覺得有光亮刺眼,待睜開眼睛之時,眼前的一切都讓他驚呆了:只見自己身處一處草叢之中,草叢外是高高低低的小片樹林,林外四周都是高不見頂的千仞絕壁。原來自己跌落到一個巨大的深坑之中了。這山坑足有數里見方,終日雲蒸霧澤,難見天日。楊湛驚慌不已,連忙四處查探,看有無出路可走。
楊湛忽然看到昨日那白猿伏在不遠處的地上,便跑過去叫喚它。但等他來到白猿跟前的時候,眼前的情景更是讓他驚悚萬分。只見那白猿伏身所對的崖壁上有一個深凹洞穴,洞穴上方的崖壁上有四根碗口粗的大鐵鏈沉沉的延續下來,又彙集在洞穴之中那個衣衫縷爛、面目枯萎的老者身上。那老者的四肢竟然是被鐵索鎖住的!老者那凌亂的白須白髮隨風舞動,而身子卻紋絲不動,就像死去了一樣。
一時間,驚措、惶恐、不安……統統湧上心頭,楊湛大呼:「有鬼,有鬼……」然後撒腿就跑。但無論楊湛如何跑,朝哪個方向跑,都是一樣的,因為這是一個天坑,不管哪個方向,你能遇到的只有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
「哈哈哈…….」洞穴那頭傳來詭異而放肆的笑聲。這聲音剛猛至極又兼沉著無比,猶如地牛翻身勢不可擋,又像山崩地裂般摧枯拉朽,在山谷里內肆無忌憚的遊走著。天坑內頓時地動山搖,楊湛只覺得頭昏腦漲,渾身骨骼亦作疼痛之感。
片刻之後,這笑聲停頓了下來,天坑內又陷入沉寂之中。楊湛鬆開捂著耳朵的手,遠遠的望著對面的老者,驚恐之情比之先前又更進一層了。
「小子,你過來。」老者蒼老而有力的聲音迎面飛來。
楊湛哪裡敢過去?左顧右盼之下,楊湛只剩一臉驚恐之情。
「原來是一個沒點膽量的孬種。」老者蒼老的聲音不免帶著輕蔑之意。
楊湛豈肯被人說成這樣沒出息的人,雖然還是惶恐,但卻咬咬牙根,只暗道:「我已傷重難保,恐要在此做鬼,便就算是新鬼見舊鬼罷了。」這樣在心底暗暗一說之後,楊湛膽子忽然壯了起來,便擺開步子走了過去。
「哈哈哈……多少年了,總算有人到訪。」老者睜開眼睛,打量起眼前這個少年來。楊湛亦同樣近距離的打量起老者:只見那老者面如枯樹,雙眼深陷,手腳俱被巨大的鐵鏈鎖住,花白散亂的頭髮和鬍鬚彼此難分。楊湛這才覺得老者可憐之處要遠多於可怕之處。但老者雙目卻鋒銳有神,一旦和楊湛對視,楊湛便覺麻木眩空,原本想說些什麼的也就全然忘掉了。
「你是啞巴嗎?怎麼不會說話?」老者盯著楊湛,忽然質問道。這一突問更加迫使他不知如何訴說,便愈加木呆的望著老者。
「老天不公,老天不公啊!」老者突然發狂一般的哭叫起來,霎時,崖壁上懸下來的四根鐵索劇烈抖動,接連發出「鐺鐺」的碰撞之響。老者這一哀嚎,楊湛才得以回過神來,便又心下同情起老者:「想他風燭殘年卻被囚禁於此,必定吃盡苦頭。」
「老人家,你為何獨自在此?為何…….」楊湛望著鐵鏈欲言又止,那粗大的鐵索看著就嚇人。
「哈哈哈……原來不是啞巴,也不是傻子。」老者竟忽的高聲笑道,這笑聲頓時如駭浪驚濤席捲山谷,楊湛唯有掩耳相避。
「這白猿可是你救回來的?」老者笑完,這才瞪著楊湛嚴肅的問道。
「昨日我見它被撲獸夾卡著難受,就打開了那個鐵夾子。」楊湛說道。
「那這刀劍之傷可是被你弄的?」老者又憤怒的問道。
「不是我弄的,但是又因我而來,我……我……」楊湛本來想說明是獵戶們想捉住白猿,被自己阻止,然後獵戶攻擊自己,白猿相救受傷,但一急之下卻又講不清楚了。
「你這人,好生啰嗦,是就是,不是便是不是,這都說不清道不明嗎?」老者呵斥道。
楊湛欲辯又止,便上前探看那白猿。只見白猿伏在地上紋絲不動,任憑楊湛如何搖晃叫喚,都毫無反應,楊湛焦急的看看白猿,又看看老者。
「它已經死了。」老者不屑一顧的提示道。
楊湛難於置信,昨夜還一起同生共死的白猿,還對自己頻頻頷首致謝的白猿,這就死去了?自己還欠白猿一個救命之恩呢。楊湛想著想著,忍不住就哭了出來。
「它是你爹娘嗎?」老者問道。
楊湛搖搖頭。
「它是你的至交嗎?」
楊湛又是搖搖頭。
「那你哭啼什麼?」老者又呵斥道。
「因為它救過我一命。」楊湛委屈的說道。
「可你用石頭擊打獵戶,其實也救了他一命,你們相互抵消了的。」老者頗不耐煩的說道。
楊湛詫異的望著老者,他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老者只看了楊湛一眼,並從楊湛的眼神中讀出了他的心思,隨即說道:「昨天白猿兒已經告訴我整個事情的經過。」
「你聽得懂白猿說話?」楊湛問道。
「這白猿跟了我七八年了,它的一舉一動我都能明白是什麼意思。」老者認真的講到。
「原來這白猿是你所飼養?」楊湛好奇的問道。
「算不得是我飼養它,反倒是白猿飼養了我。」老者的話讓楊湛聽的稀里糊塗。
「你看我手腳被鎖,如何行動?這山谷里能吃的東西不多,所以白猿便時常到外面去收拾果實回來,這樣算不算是他在飼養我啊?」
「原來如此。」楊湛這才明白過來,但是他又問道:「既然白猿與你有救命之恩,為何白猿死去,你卻一點都不感到傷心難過?」
「傷心?那白猿兒能活過來嗎?」老者不屑的答道:「反倒是你,才認識白猿一會兒工夫,就哭的如喪考妣一樣,真是虛情假意。」
楊湛怎麼會想到老者這般冷漠,但更冷酷無情的是,老者稍後竟然要楊湛取下白猿的皮。
「你簡直是喪盡天良,白猿侍奉你七八年之久,你非但心無感激之意,卻還要扒了人家的皮。我是決計不會這樣做的。」楊湛不知哪裡來的膽子,突然對著老者怒吼了起來。
「哈哈哈哈……普天之下,竟還有人敢這般辱罵於我。」老者似乎是生氣,又似乎是得意的笑道。
楊湛卻毫不理會,只找來一根樹枝在空地上刨起土來,看得出他是打算要埋了白猿。
「你到底剝不剝白猿的皮?」老者迫問道。
「我才不像你那麼冷漠,不記他人有恩與自己呢。」楊湛一邊挖坑一邊不屑說道。
「你敢逆我意思?」老者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