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回 南下廬陵
廬陵距黃山尚有四、五百里之遙,楊湛雖刻意不看花玲瓏,但前路漫漫,總歸難以逃避。而花玲瓏見楊湛隔著許久才偶爾的看自己一眼,卻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莫非湛兒開始接受我了?」花玲瓏心中默默念道。這樣一想,她原本紅撲撲的臉頰便頓時發燙起來。
但楊湛心中卻再三提醒自己:「花玲瓏就像一個關心照顧自己的姐姐,自己始終是娶了妻室之人,萬不可胡思亂想。」
確實,在楊湛現在看來,花玲瓏其實與鄰家的絮兒姐姐並無什麼分別,她待自己好終究是她的事情,自己要做的,只是不虧待與她便是了。
因為有這樣的情緒在,此去廬陵的路途便顯得格外遙遠,好像一出發便不知道要過多久才能到天黑,才能過去這樣難耐的一日。
廬陵位於長江以南腹地,風景人居皆與先前所見大有不同。待二人渡江後行出一二百里,便覺得此地天氣愈發暖和起來,山坡道路之間竟然隱隱得見臘梅開放。楊湛和花玲瓏印象中的冬天必定是萬木枯寂,霜雪亂飛的,如今看見山頭星星點點的梅花,卻都覺得十分意外。
「湛兒,能否稍稍等我片刻。」花玲瓏在身後喊道。
楊湛隨即勒住馬韁,便問花玲瓏是有何事。但花玲瓏卻沒有說話,反而快手快腳的攀上路邊崖壁去折那幾株惹眼的梅花。只是崖壁陡峭,土質又疏鬆,花玲瓏好不容易爬的足夠高了,卻又滑落下來。
若非楊湛御出凌雲渡之功急急接住花玲瓏,只怕她早已摔得屁股開花了。但花玲瓏落地后的第一反應卻是四下張望一番,生怕這一摔要弄髒了自己這身白裘。
見著楊湛一臉凝滯的表情,花玲瓏只好尷尬的拍去手上泥土,然後便若無其事的笑道:「呵呵,就差一點點。」
其實花玲瓏多麼希望楊湛能夠幫她去摘下一株來,但他又怕楊湛拒絕,便抬頭望住迎風搖曳梅枝,久久不願離去。
「花大姐真的那麼喜歡這臘梅?」楊湛不解的問道。
花玲瓏點點頭,但她又害怕楊湛責怪她耽誤了趕路時間,於是又搖了搖頭。楊湛只得無奈嘆息,然後說道:「不許有下次了。」
說罷,楊湛便對著崖壁揮出一道掌刀,一段暗紅的梅枝旋即當空掉落下來。花玲瓏急急伸出雙手捧住落梅,卻是對楊湛感激不已。
花玲瓏正欲對楊湛說些什麼,但楊湛卻揚鞭策馬疾走而去。花玲瓏只好將梅花插到髮髻上,然後急急追楊湛去了。
二人再行一日便到了廬陵城外,楊湛於是找人打聽起來。鄭伯梁乃當朝大員,又頗有名望,在廬陵卻是婦孺皆知,楊湛只需問一次,便獲悉了他的居所。
但楊湛卻見此地居民對鄭伯梁甚是敬仰,但凡言及於他,人們都面生欽佩之色,如此楊湛卻不免有些矛盾起來。因為此人若處事端正,又豈會與奸佞同流合污去陷害外祖?楊湛於是又找幾個人打聽關於鄭伯梁的事情,得到的答案卻幾乎一樣,都是稱讚他為官清廉,一心為民等等話語。
「他為別人做再多好事也不能抵消陷害外祖的罪孽。」楊湛如此一想,便狠下心朝著鄭伯梁居所走去。
鄭伯梁歸隱后一直居住在城北的臨川穀,楊湛到達此地后只看見一間茅草屋和一座涼亭,卻實在不像是達官貴人家室。
楊湛正欲前去找人,卻隱隱聽得涼亭有三五人對話,細細一聽,原來是一群文人正在相互賣弄文采。只見這三五文人相互將自己新作取出朗讀一番,然後便有人先贊后抑的給出意見,全程雖有文辭交鋒,但卻始終以禮相待。
楊湛聽得出這些人所作詩詞都不是無故呻吟之作,反而暗暗覺得其中多有黍離之悲,便忍不住耐下性子多聽了起來。
「劉兄文辭慷慨激昂,但這王師北渡之景,卻不知何時能見。」場中一位玉冠男子感慨道。
「靖康之難后,金賊日益壓境,而朝廷卻屢屢忍讓,只怕我大宋國土最終也要被蠶食殆盡。實在讓人扼腕痛惜。」坐中一位清瘦老者悲愴說道。
話語一出,眾人皆憤慨起來,唯獨北側坐著的那位方臉老者一直沉默不語。
「伯梁兄,何以一說道朝局時事你便默不作聲?」席間另一位中年男子不解的問道。
「伯梁兄曾在朝為官,豈可像我們一樣隨意猜度朝廷意思?」玉冠男子說道。
之前發問的中年男子這才恍然過來,便愧疚的對著鄭伯梁恭敬作輯道:「小弟不知伯梁兄苦衷,這一問實在冒昧。」
鄭伯梁唯有苦笑一番。
但那位清瘦老者卻朗朗一笑說道:「以此言度伯梁胸襟,非知伯梁者。」
坐中其餘二人隨即好奇追問起來,而這清瘦老者便娓娓答道:「伯梁兄為何罷官?乃是見不得奸佞當道,見不得朝廷不思故土。伯梁兄無語,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鄭伯梁於是無奈一笑。
眾人又再圍繞一些話題高談闊論,但鄭伯梁卻主動和眾人說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敘?」
眾人有些詫異,因為他們以文為友多年,每次都盡興而歸,卻為何這次他要主動趕大家走?張望之下,眾人這才發現有一男一女正候在院外,看樣子卻並非文人士子,他們來找鄭伯梁必定是有什麼事情的。如此,眾人只好匆匆作別散去。
鄭伯梁於是走到院外問道:「二位來此可有什麼事情?」
楊湛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是一番打量起鄭伯梁來。鄭伯梁覺得這青年人的目光之中似有凶意,又夾雜許多困惑,便也凝神打量起楊湛來。
二人這樣一番警惕相看,卻讓花玲瓏有些意外,便說道:「我們來找禮部尚書鄭伯梁鄭大人的。」
鄭伯梁回頭看了花玲瓏一眼,只覺得這女子頭上頂著一束山野臘梅,實在好看又好笑,便舒緩著說道:「鄭某辭官多年,實在不是什麼大人,有什麼事情先進來說吧。」
楊湛於是和花玲瓏跟著鄭伯梁來到他先前與文友闊談的涼亭,待坐下后,鄭伯梁又再給二人沏上一壺熱茶。
「二位請說吧,找我何事?」鄭伯梁問道。
花玲瓏頓了頓,便看了楊湛一眼。
「我有一事要詢問與你,望你能真真實實的回答與我。」楊湛冷冷的說道。
鄭伯梁隱隱覺得對方來者不善,但他卻也不懼,便說道:「如果這事與我、與你都相關的話,鄭某必定詳盡告知。」
「當年兵部侍郎方萬里全家被殺,卻不知那主審官員中可有你?」楊湛直直問道。
鄭伯梁初見二人時,就覺得自己並未見過他們,心中已然猜到不會有什麼好事。但待楊湛把問題說出之際,卻完全超出鄭伯梁預料了。
只見鄭伯梁面色徒然慘白起來,卻久久都答不上楊湛話語了。鄭伯梁當年確實是主審方案的官員之一,而他也因為參與了此事愧疚難安,甚至最後辭官歸隱。
楊湛卻強壓著心頭怒火,只等著他回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