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殺只雞,殺只雞。」


  「爸……不用。」


  「對的!雞太小了,怎麼能夠我們一家人吃呢。宰只羊,宰只羊。」


  「爸……真不用!」


  「孩兒他娘!宰只羊,宰只羊。」


  孩他娘激動道:「宰只羊?瘋了吧你,日子不過啦?不過年不過節的,要宰就把我給宰了吧!」


  「怎麼啦……」塞尚的氣勢一下子衰落下來。「女兒的『地心說』被教廷認可,書進書里能夠在全世界進行傳播學習了,咱們給女兒慶祝慶祝嘛……」


  塞尚的妻子埃德妮高聲道:「慶祝什麼?那勞什子是能頂吃還是能當喝?它有為家裡掙過一塊麵包還是一匹麻布?」


  塞尚眉頭緊皺。


  「學術上的事情,學術上的事情怎麼能用吃穿來衡量!?公爵大人這次就很高興,逢人就提起這件事,毫不吝嗇的對咱家小白進行誇耀。


  現在全南境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知道咱家出了稀罕人物,將來咱把女兒加入公爵府時,也不用擔心他們指指點點了。」


  「我呸!」


  埃德妮恨聲道:「我們嫁我們的女兒,跟那幫爛嚼舌根子的有啥關係。再次告訴你,伊麗莎白是吃我們家糧食張大的,她的成長跟你所在意的那幫閑人可沒有半毛錢關係,我們完全可以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把她給嫁到公爵府里去。」


  塞尚生氣了,歇斯底里道:「那只是你一個人的想法!沒有這次的事情,他們只會覺得咱家小白根本配不上公爵之子。地位相差太多了,特別是公爵他家只有一個兒子,前凸后翹香噴噴的貴族小姐可是排成行的想要擠進他們家裡去……」


  伊麗莎白揪揪塞尚衣角,示意他別再說了。


  塞尚生氣歸生氣,他妻子埃德妮的強硬卻沒有絲毫改變。「呵……你說完了?那我也說一句,咱家的雞和羊,你要是敢動就試試看!」


  塞尚用憋悶不解的目光注視著埃德妮,他的喜悅之情竟無法傳遞給她分毫,哪怕一點點也好。


  埃德妮對他這種毫無生產力的無理取鬧也嗤之以鼻,冷哼一聲就走開去干其他農活了。


  塞尚心懷愧疚,惴惴不安的蹲下來對伊麗莎白說:「對不起,你為家裡掙了這麼大的光,家裡卻一點表示都沒有……」


  「沒關係。」伊麗莎白趕忙道:「我本就不要任何慶祝的。」


  「可是……」


  「沒有可是。」伊麗莎白坦誠道:「生我養我的是您和媽媽,而我在宣揚『地心說』前卻一點都沒有為你們考慮過。我聽老師說,他在帝都宣揚學術理論時曾被人用尖刀抵在後背上進行威脅,如果老師沒有堅持到最後,沒有成功,我們失敗了,不止是我,連您和媽媽都會因我而受到牽連的……


  我被一時的虛妄榮耀蒙蔽了雙眼,竟在不知不覺間將您和媽媽置於險境,實在不孝。如果您肯原諒我我就已經很知足了,又有什麼臉面乞求您的獎勵呢。」


  塞尚一把摟住伊麗莎白。


  「我的好女兒!三個孩子裡面你是最棒的,可惜是個女兒身,不然成為羅尼斯那樣的知名學者又有何難呢?」


  伊麗莎白被塞尚摟在懷裡,滿滿的都是幸福……但她無法使自己長久的沉浸在這種幸福中。


  「……爸……其實我最近時常感覺到不安,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塞尚皺起眉頭,十幾歲的小姑娘應該正值山花爛漫的季節,而靈智早開的伊麗莎白思慮甚多,註定無法像尋常孩子那樣無憂無慮的玩耍,快樂自由。


  「……我可憐的孩子。」塞尚嘆氣道:「一定是你的羅尼斯老師舌燦如花,將帝都的驚險事迹添油加醋描述給你,把你給嚇壞了。不用怕,爸爸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你可以更多更多依靠我的。」


  伊麗莎白明顯理解錯了意思,連忙對塞尚吐露道:「我之前一直在關注地心說在帝都的進展而忽略了很多事情,懸空著的心落地后才發覺身邊呢出現了很多異常,比如說今年開春以後,獸人有來劫掠過嗎?」


  塞尚摟著伊麗莎白想了想,有些驚訝的搖搖頭。


  「對呀……只聽聞冬季發生過幾起劫掠,開春后獸人就彷彿消失了一般,偃旗息鼓沒有任何消息了。」


  兩人對視一眼緘默下來。


  獸人的農業生產能力遠比人族要低,神明又給予了他們強壯於人類的身體,這意味著他們消耗糧食的速度比人族要快。


  秋季是每年收穫的季節,連大尾巴松鼠都懂得要收集堅果做儲備糧。獸人與人類也不例外,但每年獸人的糧食都不夠吃。冬春兩季獸人餓肚子,就會成群結隊的來人族這裡劫掠,以青黃不接的春季尤為甚,今年卻異常平靜……


  伊麗莎白觀了眼靜默中的父親,她不清楚父親有何感觸,但她那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緊張感倒是越來越強烈了。


  「嗒嗒、嗒嗒、嗒嗒嗒……」


  屋外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越發急促,塞尚趕忙鬆了伊麗莎白快步出屋,伊麗莎白抿著嘴唇緊隨其後。


  只見一背負旗子的騎手策馬入院,於馬背上高聲呼喊:「這裡是田園村塞尚大人的居所嗎?」


  塞尚挺身而出。「我就是塞尚。」


  「太好了!」


  騎手翻身下馬連帶著抖落一身浮土,他眼圈發黑骯髒油膩,短淺的鬍鬚參差不齊。但仍興奮道:「我看到您家有馬廄就過來了,果然沒有走錯。我是公爵大人座下一番隊的傳令兵,有重要軍情要傳回石堡,馬匹累不動了要在您這裡換乘。」


  「沒問題!」


  看狀就知事態緊急,塞尚不敢猶豫趕忙牽來最好的馬,令兵翻身上馬抱了一拳就欲要走,伊麗莎白快步過來將一個竹筒高高舉起。


  令兵一愣,塞尚笑道:「收下吧,這是水。」


  令兵收下水猶豫了猶豫,低聲吐露道:「趕緊讓家裡女眷去北方避難吧,獸人攻過來了。」


  「攻過來了?……不是劫掠嗎?」塞尚不解的詢問:「獸人數量是多少,幾百還是上千?」


  「上萬!」


  令兵吼出兩個字策馬絕塵而去。


  「……上萬?」


  手牽疲馬的塞尚將這個兩個字反覆嚼咕兩遍,猛然警醒。「小白快去找你媽媽,叫她收拾行李去石堡避難,你和媽媽姐姐都去,快快快!行動起來!!」


  ……事態的發展遠出意料。


  塞尚和村長的動員力遠不及村民的貪慾,就在愚眾攜雞驅羊抱怨前行的黃昏時分,一聲狼嚎清晰而嘹亮的迴響起來。


  一切,瞬間變得驚悚可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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