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我想他,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他,卻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想,我想我要走了。
我六歲開始遇到他,那個時候我沒有名字,所有人都敬畏我如虎,而他卻不一樣,他給了我一個好聽的名——不棄,還教我笛子。
我十歲時再次見到他,那個時候,我想得到全部地關注,然而阿婆她心中不再隻有我,玄鬱也開始與曲婉姐姐親近,還是他,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像天神一樣地降臨,將我護著。
而現在,我十六了,花朵一般絢爛的年紀,我等了他六年,然而,我卻要走了。
紅線騎著一隻龐然大物過來,兩邊圍觀的人皆跪了下來,我站在竹屋前,華服玉冠,神色空然。那個記憶中擁有靈動快活眼睛的女孩,從龐然大物中走了下來,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麵前,跪了下來。
她嘴角高高的彎起,道:“主上,紅線來接你了。”
便是再多的不願意,再多的傷心不舍,所有的所有還是抵不過一句,這是你的使命。我麵無表情地走上車子,坐到內廂的軟榻上,用手托著腮子望著外麵。
走的最後一刻,我沒有回頭望向阿婆,因為我實在是有些厭煩了阿婆的那個表情,卻不知道,一轉身,便是永訣。
紅線也進了車子,我望了望她的身後,沒有熟悉的身影,嘟著嘴問道:“小鬱和小玨呢?怎麽沒上來。”
紅線似是一點也不怕我,隨意地坐在我的麵前,笑著說:“主上,君上和小玨在後麵的象車裏。”
我耳朵非常的靈敏,許是小時候因為無聊一個人,總是趴牆角聽別人的八卦秘密練就的。
這是一項技術活,因為我時常是偷偷地趴在別人的屋外偷聽,那些個少婦,與阿婆全然不一樣,她們喜歡帶著一把幹果和小孩去東家或者去西家串門,然後幾個人圍在一起,一邊看著院子中玩耍的兔崽子們,一邊啃著幹果嘮嗑。
兔崽子們這個詞還是我有一次偷聽到的,記得有一次,小孩們玩著玩著吵了起來,然後紛紛坐在地上哭鼻子,那些個婦人像是見慣了這種場麵,不為所動,隻是其中一個大吼著:“你們這些兔崽子,是不是皮緊了?再哭就拉回去抽皮條。”
那些小孩竟然全都不哭了,有一些收的急了,一口梗在喉嚨,打成了一個長咯,還吹起來鼻尖的鼻涕泡泡。
總而言之,這種趴牆角的技術活導致了我耳朵的靈敏度,尤其是抓重點詞,想想看,那些婦人八卦的話都是不著邊際的,隨意阮侃,若不抓牢中心,準早就把小小的我聽暈過去。
“象車?”我來了興致,知道離開是必然的事,幸好自己在山穀中留下了訊息,我想他回來一定回看到,會來尋我的,明白難過也是徒然,便壓在心中。而且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樣大的動物。
紅線說:“是啊,就是我剛才騎的,就是大象。你看它,它的鼻子那麽長,它可以吸好多水然後噴出來,像下雨一樣,可好玩了。”
紅線掀開簾子的一角指著大象和我說道。
我驚喜地大叫:“哇,真的耶,好長,還有你看,它的耳朵,怎麽這麽大。”
“是啊是啊,它的耳朵可大了,坐在上麵可舒服了,不過錦衣總不讓我坐。”
我望著紅線,紅著臉頰挪籲道:“我,我能坐嗎?”
紅線眼睛一亮,拉著我的手說:“當然可以了,不過,主上,你和錦衣說說,讓我也坐好不好,我還沒坐夠呢。”
我點點頭,紅線就大聲地笑了出來,蹭的一下伸出頭對錦衣說些什麽。半響,轉頭對我眨眼睛,我也是興奮極了。
在錦衣的輔佐下,我終於安安穩穩地坐在大象上,涼風席席吹來,心情也好了許多。
突然一滴紅色的雨滴在我的臉頰,我凝眸望著指尖的一點紅色,突然湧出一股悲傷,悲傷還未完全起來,頃刻間,雨絲驟然大了起來。
熟悉的音律伴著雨聲傳進耳朵,空中一陣花香,我整個人怔住了,身體僵硬,難以置信地緩緩抬頭,前方的山坡上,突然綻放抽芽的綠色中,他一襲月白長衫站在那裏,手中執著我第一次見到他時見的那把玉簫。
紅雨在他的麵前完全失去了色彩,隻有他蹁飛的衣袂粲然著。
靳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