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觀察者（五）
趙昆抬起頭來，看了看樓上透出些許微光的窗戶，再看看一片死寂且黯淡無光的下三層，想了想，還是沒有急著飛上去。
樓下大廳的玻璃門上灰濛濛的一片，卻沒有趙昆想象中的脆弱。無面者身周粗暴的魔力風暴只是將門頂開，卻拿這區區玻璃門無可奈何。趙昆忍不住再次施放了一個魔力護盾，這下，兩個護盾自帶的魔力風暴混合在一起，終於把那扇玻璃門打的粉碎。
無面者滿意的點了點頭，邁步走進了大廳。
這棟六層的教學樓果然與眾不同。趙昆環視一圈，而後信步走向左手邊的第一間教室。教室的前後門都虛掩著，輕輕一推就能推開。
整個教室里坐無虛席，每張桌子後面都有學生，教室前頭的講台上也站著一個似乎是老師的男人。如果這些人沒有維持著當前的動作不動的話，這間教室大約也會挺熱鬧的。
所有的學生看上去都很累，都斜斜地靠在椅子上。不但如此，他們都雙目圓睜，嘴角牽出一個瘋狂的笑容，早已氣絕多時……他們擺出了何等的姿勢，臉上盡數是詭譎的笑意。非但如此，趙昆還注意到所有人的桌子上都有一個牌子，或者擺在桌角，或者立在桌子上擺放的書籍上。牌子上面都是兩行字，一行是名字，另外一行擇寫著「富二代」、「官二代」、「學渣」、「吊絲」、「本班十大班花之一」、「本年級級花榜第X名」、「校花榜第X名」、「學霸」、「學渣」、「吊絲」等等。
這些人斃命了不知道多久，卻都保持著不知道是不是生前的姿態，屍體也沒有腐朽。至於他們的死因，也都全部一樣——腦子被掏空了。不過，跟門衛室里那三位不同的是，這些人的腦子應該是被蛀空的，腦子的殘骸上滿是米粒大小的孔洞。
————————————
眼看快到放學時間，滿臉無奈的從趙娜娜辦公室出來的林蕭，也快步向著教室走回去。
正準備上樓，卻看到一群男女學生說說笑笑的從身邊走過。
林蕭抬頭，向那群學生瞥了一眼，目光落在人群中一個留著齊耳短髮、穿著紅色衣裙的女生身上，不由愣了愣。
是她？
融合了兩世記憶的林蕭，很快就從這個身體原主人的記憶里，搜索到了有關這個紅裙女生的信息。
趙芊蓉，他的同班同學，和林蕭家互為鄰居，兩人也是從小到大的玩伴。在很多人眼裡，林蕭和趙芊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是天生的一對兒，就連兩家大人也都很看好這對兒女，甚至產生了將來結成親家的想法。
然而就在數月前，一直和林蕭海誓山盟的趙芊蓉卻突然移情別戀，投入班裡一個富二代同學的懷抱，這讓當時沉浸在父親車禍悲痛中的林蕭再次遭受打擊，徹底頹廢下去。
眼前的趙芊蓉一身名牌女裝，打扮的時尚新潮，手裡擺弄著價值數千的最新款水果手機，數月前那種純潔質樸的鄰家女孩形象，早已蕩然無存。
很顯然，從新交的這個富二代男友那裡，趙芊蓉得了不少好處。
林蕭看向趙芊蓉時，恰好趙芊蓉也向他看來，兩人目光相遇，林蕭神色淡然，趙芊蓉卻有些尷尬，收起手機，心虛的把頭扭開。
作為本班班花之一，趙芊蓉也算是個美女，不過在如今的林蕭眼裡，趙芊蓉只能算是略有姿色而已。比起之前見過的趙娜娜和塗沐曦，趙芊蓉各方面都只有被碾壓的份兒。
走在趙芊蓉身邊的白衣帥氣男生，就是趙芊蓉新交的富二代男友柳玉彬，和趙芊蓉、林蕭、塗沐曦等人同班，在本校也算是個風雲人物。
柳玉彬顯然認識林蕭。
看到林蕭后，柳玉彬嘴角勾起一抹輕蔑嘲諷的笑意，很囂張的伸手摟住趙芊蓉，示威似的沖林蕭揚了揚下巴，一副「我搶了你女友，有本事你來咬我啊」的姿態。
然而柳玉彬並不知道，此林蕭已非彼林蕭，在他眼前這個林蕭的眼裡，趙芊蓉已經和一個陌路人無異。
柳玉彬示威性的動作，在林蕭看來有些可笑，他懶得搭理這幫人，徑直上樓。
「林蕭，你給我站住！」
走出沒幾步，柳玉彬從後面追了上來，擋住他的去路。
「什麼事？」
林蕭皺了皺眉，停住腳步。
「沒什麼，就是警告你一下，趙芊蓉現在是我女朋友了，你以後離她遠點！」
柳玉彬戴著眼鏡，梳著三七分頭，外表看起來很斯文，但他說話的語氣，卻囂張霸道。
當然，柳玉彬有囂張霸道的資格，他父親是本市有名的地產大亨，家裡有錢的很。
林蕭聳肩笑笑：「大家都在一個班裡，能離多遠？」
「有多遠離多遠！」
柳玉彬扶了扶眼鏡，森然道：「以後你見了趙芊蓉，最好給我繞道走！如果讓我發現你多看她一眼，我就揍你一頓！」
林蕭咧嘴一笑，停下腳步，然後回過頭看向趙芊蓉：「我現在看了她很多眼，你要揍我幾頓？」
「賤人！」
見林蕭公然挑釁自己，柳玉彬臉色一沉，猛然沖前兩步，抬起手掌向著林蕭臉上狠狠抽去。
柳玉彬和林蕭的個頭差不多，但身體卻比林蕭強壯許多，自信不用招呼同伴幫忙，一個人就能打林蕭一個春光燦爛，百花盛開。
然而，失敗的修鍊畢竟也是修鍊。無論如何，雖然拉傷了不少肌肉，林蕭的反應已經變得敏銳不少。柳玉彬一巴掌打來，他不閃不避，同樣一巴掌揮出，速度比柳玉彬快了幾倍。
啪——
柳玉彬左臉中掌，身體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林蕭抬起右腳，順勢踢在他屁股上，慘叫聲中，柳玉彬身體前沖，以一個標準的「狗吃屎」姿勢，趴在樓梯上。
「我靠，敢打我們柳哥！」
「揍他！」
柳玉彬的四個同伴「哇哇」大叫著沖向林蕭。
曾經的仙帝底氣十足，凜然無懼。
眼看著四個男生衝來，林蕭胸中戰意升騰，興奮的握了握拳頭，身形不退反進，大步迎了上去。
第一個男生衝到林蕭身前，目露凶光，一記直拳砸向林蕭胸口。
林蕭目綻冷芒，直接揮拳迎上。
啪——
兩隻拳頭在空中相遇，骨頭碰撞的聲音隨即響起。
那男生「哎呦」一聲慘叫，抱著拳頭蹲在地上，疼的哭了起來。
第二個男生身手敏捷，藉助著奔跑的力量，以一個極其瀟洒漂亮的側踢，踢向林蕭。
林蕭左步跨出，身體微斜，順勢揮拳，出手乾淨利落，電光石火間，就令柳玉彬一方的三人失去戰力。
「你們兩個，是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
林蕭沖剩下的兩個男生勾了勾手指頭，嘴角牽起一抹輕蔑嘲諷的笑意。
那兩個男生看著握拳傲立、霸氣外露的林蕭，面面相覷，不敢上前。
「你們不打，我就回教室了啊！」
說完，林蕭轉身就走。
眼前發生的一切，趙芊蓉看在眼裡，震驚不已，直到林蕭離開，她才從呆愕中回過神來。
看著林蕭遠去的背影，她咬著嘴唇，神色變幻不定。
她怎麼也沒想到，平時體質孱弱、膽小怕事的林蕭，今天竟像是火山爆發、如虎入羊群，打得柳玉彬等人哭爹喊娘，滿地找牙。
而且她還發現，林蕭的臉上已沒有了往日的沮喪頹廢之色，有的只是一種自信和堅毅，以及對自己的淡漠和無視。
這一刻，趙芊蓉覺得自己彷彿失去了人生中最寶貴的東西，再也拿不回來。
————————————
「咦？」
趙昆在三樓發現了一間不一樣的教室。
首先，這個屋子沒有老師，也就是說，都是未成年的學生。其次，這講台上居然有一個東西在活動。
從外表看上去，這似乎是一個女學生，看臉年紀不大。她留著齊耳短髮，穿著因為積了厚厚灰塵而顯得髒兮兮的紅色衣裙。她並沒有待在座位那裡，像其他人一樣斜靠在椅子上。她正匍匐在地上，以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動作在緩緩地來回爬行，姿勢看上去既不像人，也不像任何已知的動物。
趙昆觀察了她一下，發現她的大半個腦子似乎被什麼東西吃掉了，而且也不知道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驅使著她到處爬行。他隨後就把目光投在教室里中間部分，那裡空著三張桌椅。
其中一張桌子上離著一個空白的白色牌子，沒有任何字跡。另外一個牌子上面只有「大眼萌妹」四個字。剩餘的那個倒是正常不少，上一行寫著「趙芊蓉」，下一行則是「本班班花」四個字。
無面者搖了搖頭，不知道這一位是這三個牌子里那個的主人。
正思索間，他的魔法猛然示警——身後有人！
趙昆不必回身，已經鎖定了站在門外的那個白衣人——正是他之前在校園裡見過的那個——的身影。
毫不猶豫的，趙昆又是一輪傷害性的魔法打了出去。
————————————
剛剛走到教室門口的林蕭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打的拋飛了出去。重生的仙帝重重摔在了地上，在疼痛的同時也大吃一驚，他根本沒看見這攻擊是哪裡來的……
趙昆驚訝的看著白衣人在自己的多重法術下居然毫髮無傷，儘管他被打的飛了出去。無面者的長劍上旋即亮起一大團電光，隨著他長劍的動作，飛射向眼前的白衣人。
誰知，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個灰影，就這麼直接出現在了趙昆攻擊白衣人的必經之路上……
「沐曦！沐曦你怎麼了沐曦？」謹慎的觀察無果的林蕭正打算站起身來，突然看見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的塗沐曦竟軟軟的倒了下去，頓時大驚失色。因為他已經憑著自己的醫術看出了塗沐曦的問題，「壞了，腦瘤開始壓迫中樞神經……」
趙昆看著被打飛的灰影，臉色難看。
那是一個有十四五歲少女的大小的人形生物，四肢軀幹與普通人大同小異。頭上卻頂著一雙大得嚇人的魚眼，怒目圓睜，既不眨眼也不轉動，死灰色的臉皮如同泡久了的浮殍一樣，掛滿了一層層的皺褶，腦門處密密麻麻布滿了小孔，此時還有一些不知什麼樣的液體正從小孔中潺潺流出。
但，出乎他預料的是，這玩意也是毫髮無傷，只是被趙昆打的飛了出去。
「這教學樓算是安全區嗎？靠！」趙昆猛然揮劍，砍向了一邊的柱子，輕而易舉的將之截斷。
「寶劍未老啊……」正感慨間，那個白衣人已經猛然站起身來，撲到了灰影倒地的地方，不知和她說了些什麼，猛然發出一聲長嚎。然後，他伸出手去，向自己的臉上一抹，竟然把自己的臉皮摘了下來。露出一張不能算臉的東西來：
——暗灰色的壞死的肌如同一條條僵死的長蟲虯盤在面頰骨上，間或點綴著一些暗紅色的腐爛塊，嘴唇已經沒了，森白的牙齒露在外面，深陷的眼窩處沒有眼瞼，只有一雙惡毒的眼睛在眼窩底部投出惡毒的視線。
「你是什麼人？」見到這一幕的趙昆皺起了眉頭，以古艾斯——這是一種舊日眷屬內部的相對比較通用的語言——問道。
那無臉人沒有給出趙昆預想的回答，只是用漢語問道：「我的……腦子呢？」
聽到了這句話，趙昆這才發現，這人腦袋後面也少了一塊，露出空蕩蕩，可以從後面看到眼球的大腦來。
「你是什麼人？」趙昆又用無臉人說的普通話問道。
那人沒有回應，只是繼續重複那個問題，「我的……腦子呢？」
什麼鬼？
不信邪的趙昆又重複了一遍，卻只是得到了某個不變的，毫無意義的答案。他又發動了數次攻擊，對方依舊是可以被打飛，卻不會受到損傷的狀態。
這下，無面者有點麻爪了。
他雙足離地，乾脆施展了一個定身法術，將他定在原地，而後以魔法之手搜索無臉又無腦人的周身上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魔法的效率一向比較高，很快，一枚小小的金印就擺在了趙昆面前。印章上的五個字清晰可見——「仙帝林蕭印」——卻讓趙昆頓時毛骨悚然起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