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陳氏
隴西,順陽陳氏。
「…承兄長關照,感激不盡。弟任之頓首。。」
從父親手裡接過信件的順遠侯世子陳端,臉色微霽,可眉頭仍是皺著,並未舒展開來。
「父親這是要答應他了?」
「於情,我陳氏與李氏交好數年,李氏無論是風光還是落魄時,都未曾牽累陳氏,反而還不忘提攜於陳氏。」順遠侯的年紀在隴西四侯之中,倒是最大的,如今已到了知天命的時候,烏木冠下束起的發,已是半白,整個人的氣度亦是中正平和,「於理,這件事陳氏都不能袖手旁觀,任由他們胡鬧。真惹怒了朝廷,可不是這樣便能隨便收場的。」
「父親言下之意,倒是鐵了心思要迎著而上,只是,父親可曾想過,這李氏,當真可靠?「
「李氏可靠與否,並不重要。為父知道,你所擔憂的不過是李氏如今在朝廷的地位。「順遠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你以為為父只看情理二字嗎?你可知他背後之人是誰?「
「這一次,他是代蘇氏料理此事。「這話出口,陳端的臉色便是一變,「玄昂亦是寫信給為父,言辭之間,口氣卻也是頗為不善。只怕,歸遠侯府此次行事,確實觸怒了清原各姓。「
「兒子倒是猶在震驚,蘇家竟然能在背後操縱李氏。畢竟,兩家為敵,生死相搏不過才過去了幾月而已,況且李由的長子,還死在了宮變之中。按說此時正是李氏受大創,元氣大傷的時候,可李由怎的就又如此不甘寂寞?」
「這事想來簡單的很,蘇家開的條件,大抵豐厚的叫李由根本沒辦法拒絕。「
「李家本也不是他一人或是一房的李家。如今家主易位,男丁三代不得出仕。此等局面之下,李由勢必得謀條出路。不得不說,蘇嵐這局勢把握的當真是刁鑽。單憑這一點,此人都不容得小視。這亦是叫為父下定決心的緣由。」
「更何況,李江沅也好或是邢鵬也罷,敢如此行事,便是從未將我們看在眼裡。括隱一事,歸根結底,觸及最深的便是歸遠侯府,把這看作是清原與之的博弈亦無不可。可其餘三姓,真算起土地來,倒是不曾佔了多少,即便是括隱,亦不會傷及根本,那又為何要由著他李江沅將我們綁在他的戰車之上?」
「那父親準備如何做?」陳端此時已是神色安然,眉頭緩緩舒展,顯然已是認同了父親的話,三十多歲的男子,難得臉上還殘存著少年的溫馴氣質。
「李由信中寫道,他們只要我們配合鄭鐸與玄汐二人,必要時須得予以幫助甚至保護。」
「似乎他們也並未要求我們強行出頭。」鄭端緩緩道,「瞧著倒是通情達理許多。」
「清原世家,自有自己的氣度。」順遠侯亦是點了點頭,眼神幽深,唇邊掛著意味不明的微笑,「二百年的門庭,即便是傾頹,也是自有高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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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叫我吃了一驚。」馬車車輪壓在地上,發出滾滾的聲音,「竟沒想到,你與蘇嵐私下交情倒是不一般。」
本是低垂著頭,陷入自己思緒的玄汐,聽了這話,便猛地抬起頭來,看向鄭鐸。
那一張臉上,神色仍是淡漠而清冷,一雙眼裡,卻是泄露出幾分少見的慌亂。
「尚書大人…」
玄汐剛剛開口,便被臉上掛著溫和笑容的鄭鐸打斷。瞧著鄭鐸那毫不摻假的笑意,玄汐的臉上竟也又變幻出一絲迷惘來。
「怎的,你這般神色,倒是並不相信我的意思。」鄭鐸笑了笑,卻又嘆了口氣道,「你這般倒像是在試探於我。若真是避諱叫我知曉,你倆私下的往來,你怕也不會這般坦然地便停在路上等著見她一面。那又何必現在擺出一副少年人的惶恐模樣?這不但是在折辱我,也損了你自己。」
「尚書大人性子通透又爽利,汐,敬服感佩。」
說著這話的玄汐,壓住心中錯愕,面上仍是那副往日里冷若冰霜的模樣。
「好了,你這孩子,小小年紀,為何偏偏緊緊端著?真不知玄昂是怎麼教孩子的,才將你養出這種性子。」鄭鐸語氣輕鬆,聽著到倒真像是是在以父親的身份,訓誡自己的孩子一般,說完前頭的話,鄭鐸似是覺著有些不妥,便也低低一笑道,「倒也不是說你這性子不好。便是我家鄭彧那跳脫性子,才叫我氣惱。若能如你,我便自個兒去跪祖宗牌位也無妨。只是,玄家的兒子,真的需要將自己逼迫到這個樣子?」
「或許正是因為,是玄氏之子,才更會如此。」玄汐亦是敏銳之人,如何察覺不到鄭鐸言語之中還毫不摻假的真摯情誼,自然也姿態軟化許多,「若是只有一人能縱情放縱,那我寧願,把這些開闊天空都給我弟弟罷了。」
「你與蘇嵐都算是我自己看大的孩子。」鄭鐸瞧著他,便又是嘆了口氣,一張中年依舊儒雅的臉孔,因著關切慈愛的語氣,愈發像是個中年美大叔,「我們這些父輩,哪一個不希望你們好?不希望你們活的快快樂樂,輕輕鬆鬆?」
「玄家的兒子或是蘇家的兒子,都是世家中,來日杠鼎的。世家二百餘年走下來,已是顯出分崩離析的勢頭,幾家之間**縱著或者自個選擇著,彼此敵對仇視,亦是分出派系脈絡。似乎從來瞧不見,世家高門的榮耀,絕不是一家一姓獨自便能鍛造的。九家自二百年前,能得以扛鼎天下,憑的正是這同心戮力。」
「且說太,祖立國之時,九家家主哪個不是不世出的英傑?卻仍是甘心俯首於蘇氏,不單單是因為蘇氏實力最大,是太,祖高皇后的母家。更是因為,他們知道,只有擰做一團,簇擁蘇氏身邊,才能更好地保護每一個家族。」
「而鄭家兩百年間,之所以跟隨蘇氏,無論順逆,都不曾動搖。便是因為於此,我們始終覺著,世家之所以為世家,就在於我們之間的這種聯繫。唯有維持這種聯繫,才能共天地而長久,永不衰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