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抉擇
頹唐身影消失在大門之後，雷雲塔主宋鍾立馬氣得雙目通紅，指著大門喝罵道：「莫峰！你不識好歹！張遼在刀道上的前途不可限量！你你你！你居然讓他和你學打鐵？自己不知上進就算了，還想著禍害張遼！哼，我老宋今天就把話撂在這兒！別讓我抓到你有什麼把柄，否則我定然當面向塔主提出問責，摘了你的塔主名頭！」
宋鍾嗓門洪亮，令走廊那端的兩個侍衛聽得直皺眉頭，暗道自家塔主到底又幹了什麼混賬事情？才引得雷雲塔主如此暴躁？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黯然之色，最近關於凌雲塔的風言風語甚囂塵上，看來莫峰在塔主的位置上呆不久了，而他們兩個也註定會遭到新任塔主的清洗。
前途未卜啊！
方執星無奈出言：「宋大眼，少說兩句吧！莫峰若是能聽進去，哪裡輪到你來叫罵！」
況飆嘆了口氣，和其餘三位塔主相比，他和莫峰的關係十分要好，看到昔日好友這般作為，著實遺憾。
青雲塔主則一直把注意力放到張遼的身上，看到他盯著鎚子沉默不語，就俯身在小美耳邊輕輕叮囑道：「你去勸勸他，讓他別做傻事，學什麼不好，也不能和莫峰學打鐵！」
戴著黑框眼鏡的小美看了看張遼，抿著嘴輕輕搖頭，意思不言而喻，林落英一臉好笑的颳了刮她的鼻子，感慨道：「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們現在的孩子了。」
一旁的江山聳聳肩，同樣一直關注張遼，而他也和小美一樣，選擇不去干涉張遼的選擇。他清楚的記著第一次看到張遼的情景，那倔強的眼神以及口中溢出的鮮血，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希望未來的選擇權，永遠都在你的手上！」
鎚子靜靜的躺在地上，只有拳頭大小的錘身散布著細碎坑窪，把手上纏繞著顏色微黃的開線繃帶，嗯，這是一把「久經風霜」的鑄錘。
張遼在心裡做著劇烈鬥爭，難不成真要和莫峰學習打鐵？縱使《劍譜》讓他自動擁有了初級鑄造技能，但張遼壓根就不指望在這一行能有多大的建樹！想想吧，古代鑄造技術限於材料、器具等原因，連重生前都比不了，更何況是守望這個未來世界了！儘管他十分疑惑，這個年代了竟然還要手拿鐵鎚進行鑄造，可這並不代表他擁有的鑄造技能就一定能夠派上用場。
況且，他不可能拿自己的前程做賭注，三個月內必須返回槐鎮，而他十有八`九會遭遇未知危機，儘快提升實力才是重中之重！
張遼一咬牙，把重達五公斤的鎚子拎了起來，上前幾步就開始敲門。他有了自己的決斷，反正來都來了，怎麼著也得試一試，萬一這是考驗也說不定！
莫峰那懶洋洋的聲音從門內傳來：「進來吧，其他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我這裡不招待閑人！」
方才還能保持冷靜的林落英，當即叉著腰開始罵街：「好你個莫峰，想當初你被炸得生死不明，是誰耗了三天三夜把你救了回來？現在倒好，我這個救命恩人成了閑人！」
忽然大門打開，滿頭灰發的莫峰揉著腦門頭疼道：「真是服了你這娘們兒了，張遼和我進鑄造間，你們幾位在隔壁旁觀行了吧？」
「哼！算你識相！」林落英冷哼一聲，拉著小美就走向莫峰指的隔壁大門，三位塔主相覷無言，心說還是女人的面子大，旋即跟著去了隔壁。
「你再晚個幾秒鐘，連門都進不了！」莫峰瞄了眼張遼，讓開路，左邊袖口輕輕晃蕩。
這老頭怎麼這麼可惡啊！一點都沒有得道高人的風範！
張遼心中腹誹，走進了莫峰的……狗窩。
亂，很亂，出奇的亂！
房間極其寬敞，但是放眼望去，滿地的酒瓶堆積在一起，難以計數，空氣中回蕩著令人作嘔的酒氣，張遼看不到蒼蠅的身影，恐怕是被這酒味逼得早早墜機了吧！
這個場景讓張遼十分詫異，就拿林落英來說，同樣都是外系塔主，一個衣著得體，另一個難以恭維，一個氣勢雄渾，另一個還是難以恭維，一個地位崇高，另一個依然難以恭維！
「我的天！這傢伙不會真的成了廢人吧？」張遼吃力的咽了口唾沫，麻木的跟在莫峰背後，在雜亂酒瓶中尋得一條路徑，走入房間內的一道銀色鐵門中。
哇！
一進入鍛造間，張遼頓時驚訝出聲，鐵門內外，赫然是兩個世界！別說酒瓶子了，連酒氣都沒有一絲，成百上千的各式模具整齊的擺在四周木架上，而最吸引張遼的是房屋中間有幾座功能不明的鍛造台，張大官人的目光頓時就被牢牢吸引。
莫峰隨手在牆壁上按了幾個按鈕，唰的一聲，張遼便發現一塊牆壁頓時換為落地窗，而小美此時正面微笑著看他。
腳步微晃，身形不穩，莫峰駝著背來到鍛造台前，就開始一通亂點，打了個哈欠，聲音模糊：「看好了，我就演示一遍，要是不合格，那就麻利的滾蛋!」
嘿呀！小爺今天還就和你杠上了！
張遼撇撇嘴沒出言，眼睛死死的盯著莫峰的動作。
「看樣子，守望世界的鑄造技術，並沒有打破舊有模式！」張遼掃了眼鍛造台顯示屏中的一堆材料，心中瞭然，「大致上還是應該分三個階段，選材熔煉、灌模定型和後期處理。嗯，看來凌雲塔主這是要考驗我的記憶力，必須把材料以及用量全部記下！」
張遼很快就發現，他的記憶力竟然增強了！莫峰點選的十餘種材料的用量甚至是順序、時間，都被他牢記於心。
醉眼朦朧，莫峰大手一揮將屏幕中清除，他後退一步給張遼讓出位子，眯著眼道：「照著我剛剛的用材，重新弄一份。」
聽到莫峰的話，張遼還沒說什麼，宋鍾又立馬暴跳如雷的吼道：「莫瘋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可接下來，張遼就只看到宋鍾嘴巴張動，沒能再聽到聲音，他扭頭一看，原來是莫峰把聲音給屏蔽了。
「煩死人的傢伙，就不知道消停會兒！」莫峰不耐煩的催促著張遼，「磨蹭什麼？還不快點？沒記住的話就滾蛋，浪費我時間！」
較之莫忘的和藹可親，莫峰就是一個討人厭的邋遢老頭，張遼告誡自己不能和他一般見識，望了望落地窗，看到小美鼓勵加期待的眼神，嘴角揚起，然後就開始點擊屏幕，迅速的將莫峰之前選擇的材料等等，分毫不差的重現出來。
莫峰掃了一眼屏幕，沒有任何錶示，他只是按下鑄造台上的紅色按鈕，顯然張遼通過了第一關。
「接下來要幹什麼？」
這是張遼對莫峰說的第一句話，邋遢老頭瞥了他一眼：「我說什麼你就幹什麼！」
紅色按鈕按下后，屏幕上顯示出一段進度條，莫峰指著滿房間的模具道：「選一個。」
張遼沒有任何猶豫，便選擇了一個最接近《劍譜》中附贈劍式的模具，那邊房間的江山當即笑了起來：「這孩子還恐怕是打定主意要學劍啊！」
站在一旁的宋鐘不屑道：「學劍有什麼好的？哪次刀劍論武，北方凌雲閣不是被咱們打得找不著北？」
江山笑了笑，況飆忽然插嘴說道：「聽說北方出了個天才，已經被凌雲閣主收下，他的天賦比起武天都都不遑多讓。」
「誒！」方執星一臉厭煩的擺擺手，「說那些沒用的幹什麼？我還是希望莫峰能見好就收，省得耽誤了張遼這孩子。」通過剛才的種種表現，方執星發現張遼具備超乎年齡的成熟，聽到莫峰的話不僅沒有急躁，反而立即做好了準備，記憶不但不俗，還又不慌不忙的成功記憶重現。
「嗯，這麼好的精力基礎，必須由我親自教導！」
方執星一臉篤定，看得況飆忍不住把他推到一邊：「做夢去吧！」
那邊幾位塔主又開始喋喋不休的爭論，而這邊倚靠在另一座鍛造台上的莫峰忽然說道：「基三鍛鐵，一點二個單位，兩千度。」
進度條充滿后，屏幕中的內容有所改變，只剩下張遼選擇的那些材料，點選了「基礎三型鍛造用鐵」以及用量，又迅速加好溫度，莫峰冷不丁出言：「一千三百七十六號！」
這是張遼所選模具的編號。
「烏岩，零點三個單位，四秒后添加。標準塑形劑，一支，八秒后添加。十三秒后灌注模具。十七秒后添加零點一個單位的標準元素劑。二十五秒后注入基二型段造碳素。三十一秒后增溫三百度……三分二十七秒，再次添加標準塑形劑一支，四分半鐘后冷卻出爐。」莫峰口齒模糊的說了一大串數據，搞得張遼必須全神貫注才能聽清，而且他還得在心裡計算時間，額頭不禁沁出汗液。
屏幕上顯現著一件劍形模具，張遼有條不紊的將莫峰指令一一實現，他儘可能做到一步不差，最後點擊冷卻按鈕，十分慶幸自己沒有聽到莫峰的嘲笑。
呼！
張遼鬆了口氣，好險好險，若不是精力達到十五點，恐怕就要跪在這裡了。
隔壁間的方執星覺得張遼愈發順眼，沒有多少個十三歲的孩子，能在五位塔主的注視下，如此從容的進行測驗。他敏銳的察覺到，整個過程，張遼都保持精神高度集中，並且雙手沒有一絲抖動以及猶豫，他不禁擦了擦眼鏡，感慨笑道：「不愧是走過百米刀心的天才，心理素質絕對是一流的。」
其他三位塔主紛紛點頭，小美和江山則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莫峰的表情仍然沒有任何變化，他只是靜靜的等待冷卻完畢，然後親自操作去除模具等流程。張遼靜靜的看著一把只有雛形的火紅劍身從裂開的鍛造台中升起，熱氣撲面，照得他臉頰通紅。
邋遢老頭咧咧嘴，擺手道：「拿鎚子，自己砸！」
什麼叫自己砸啊？
張遼雙眼瞪圓，而且您的語氣怎麼這麼隨意啊？難道您沒有被我的優秀表現所感染，進而改變態度嗎？張某人不禁看了看那邊四位塔主的欣賞之色，心想大家都是塔主，您給點面子行嗎？
誰知就停頓了這麼一小會兒，莫峰就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快點砸，我快困死了。」
「……」
隨著燒紅劍身一同升起的，還有一根操縱桿，張遼試著擺弄了幾下，由機械手臂夾著的劍身變換方位，待確認上手他便緊握鑄錘，主動激活初級鍛造技能，開始有模有樣的敲打起來。
叮叮噹噹，火星四濺，劍身加固，劍刃成型，張遼心中感慨身軀強化的好處，敲了這麼多鎚子，也只是稍稍感到酸澀而已，放在以往，估計早就累趴下了。
不過，還沒砸多久，就被莫峰叫停了。
張遼心中一顫，難道哪裡出了問題？
莫峰抬起眼皮上下打量著張遼，出言問道：「以前學過？」
「會一點。」
面無表情，莫峰沉默片刻，點點頭，讓張遼站到一旁，而那快要成型的劍身則被他選擇回爐重造。
「莫瘋子這是要幹什麼？張遼不是快打完了嗎？」宋鍾瞪著眼大聲問道。況飆看了眼莫峰的動作，眉頭一挑，心中湧起不好的念頭：「不會吧？莫峰好像看上張遼了！」
宋鍾當即否定：「做夢！這不可能！莫瘋子就會打鐵了，他會看上張遼？」
嘭！
宋鐘被嚇了一跳，怒視一拳砸在落地窗上的方執星：「四眼蛤蟆，你作死啊！」
方執星懶得理他，抬手指著醉眼朦朧的邋遢老頭，怒罵道：「天殺的莫峰！你可要想清楚嘍，就算張遼拜宋大眼為師，也不能和你學打鐵！你切莫害己又害人！」
聽到方執星歇斯底里的喝罵，林落英也看出了苗頭，她頗感無奈的對小美說：「這下倒好，連莫峰都看上你家的小男友了！」她捏了捏小美的鼻子，「要是你早點勸他就好了，萬一他真鐵了心要跟著莫峰，難不成要當一輩子鐵匠？」
小美臉色微紅，她咬著嘴唇看向一臉獃滯的張遼，心想嫁給一個鐵匠其實也沒什麼丟人的。
由於聲音被屏蔽，張遼根本聽不到隔壁在說什麼，而他也沒有心思去管他們在說些什麼，因為莫峰一邊操作鍛造台，一邊漠然道：「我已經是個廢人了，能教你的只有打鐵，如果還想學，就戴起頭盔，如果不想，立馬滾蛋。」
邋遢老頭所說的頭盔，是另一座黑色鍛造台上東西，此座鍛造台沒有複雜的按鈕，只有一頂頭盔。頭盔的顏色同樣漆黑，樣式普通，看不出有任何奇特之處，他抬手將之捧起，便看到頭盔之下的鍛造檯面上，其實還有一塊透明玻璃，而玻璃之中，是一些閃著熒光的灰色不明液體。
張遼心中思索著莫峰的話，而邋遢老頭則是靜靜的看著他。
這是一個關乎命運的艱難抉擇。
抱著黑色頭盔的張遼，彷彿站在通往未知的命運分界線上。
戴起，還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