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陳楓沒有想到的是,楊冰的酒量居然不在他和衛飛之下。在大學城廣場旁邊的一家土菜館里,三個人已經幹掉了一件啤酒,楊冰卻還是面不改色。陳楓只知道部隊出身的人一般都能喝,沒想到楊冰一個女警察的酒量也這麼好。
「來,陳楓,再幹了這一杯。」楊冰舉杯「當」的一聲脆響,與陳楓碰了一下,「你回來的那天,橋好我在值班,所以沒能趕上和衛飛麗姐他們一起招待你,不過好在還有的是機會。」
衛飛自己喝了口酒,忍不住小聲說道:「幸好那晚你不在……」聲音雖小,卻還是被楊冰聽見了,她轉頭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衛飛急忙搖搖頭,「沒什麼,沒什麼,嘿嘿……」端起杯子大口便喝。他的意思其實是,如果楊冰那晚也在的話,說不定便會遇到什麼危險。雖然陳楓說過,柳靈郎在還沒有完全煉成的情況下,最忌諱的便是女人和貓狗之類的牲物。但是直到目前為止,陳楓這位旗門的傳人,其也是半瓶子醋的水平,似乎還不能讓人予以充分的信任。
陳楓禁不住一笑,他外在沉穩的性格,其實多數是在長時間的打坐修鍊下養成的一種習慣。他骨子裡卻是一種對什麼事都抱以無所謂的態度。他對旗門的傳承,並不是從小就開始的,而是在和衛飛謝麗,也包括楊冰縱志強劉國他們,經歷了一個童年之後才搬走的,在他的心靈當中,早已經對現代真實的社會,有了直觀的感受。
所以可以想像,陳楓在這十幾年當中的情緒,實際是一個隱受積累的過程,雖然說旗門的心法神奇無比,修身養性,固煉心神,可是陳楓自己說過,他在打坐的時間裡,大部分想的都還是《金瓶梅》中的情節。
楊冰輕聲說道:「縱志強和劉國,他們兩個的事……」
她話還沒有說完,衛飛已經嘆了口氣,「知道了,他們倆,唉……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楊冰的心猛的一跳,似乎很是隨意的樣子,「怎麼了?」
衛飛突得一醒,看了陳楓一眼,「沒什麼,我是說,已經知道他們兩個死了。」恍惚中他差點又說漏嘴,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向楊冰解釋,那獨眼之人所煉的柳靈郎,因他而轉移到了縱志強和劉國的身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幸好,楊冰沒有繼續問下去。她沉默了一會兒,喝了口酒,「陳楓,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是回鄉來看看,過幾天就走,還是要落葉歸根?」
她這句話問出來,衛飛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來,陳楓也是不禁苦笑。楊冰自己卻是一怔,隨即也反應過來,不知不覺中,她的口氣便好像平時在審訊犯罪嫌疑人一般。她急忙歉然一笑,「我的意思是說,要是陳楓只是回來玩幾天就走,那我們就好好的陪陪他,如果是要留下來的話,我也好聯繫一些朋友,還有咱們的那些老同學,幫忙安置一下留意有什麼工作啊什麼的。」
衛飛也看向了陳楓。陳楓搖搖頭,腦海中瞬間迷茫了一下。說實話他對自己的前景,就和這次出門一樣的茫然。正如十幾年前忽然搬走一樣,這次他的父親也是忽然對他說,傳承了旗門的衣缽也有十幾年了,是該回去看看了。但回去看看之後呢?現在想來,父親的意思應該是他出去歷練一番。
只是陳楓想不到,在幾乎與現代社會脫節了十幾年後,再次回到現實中來,他還能做什麼,十幾年的時間裡,他非但是過著一種半隱居式的生活,所接受的教育更是逆向的,全然都是中華傳統文化中幾千年沉澱下來的神秘學說。
三個人一時無語,各懷心事,只是不停的喝著酒,很快的,不一會兒全都有些酒意上頭了。結了帳,楊冰問道:「接下來去哪兒?要不把麗姐也喊出來,咱們去唱歌。」
陳楓看了看錶,時間還早得很,此時不過是清明剛過,距離夏至尚有兩個對月,六點鐘的時候,天色已經給的差不多了,三個人喝完酒,才不過七點多而已。「今天晚上的月亮不錯,我想到後山頂上去走一走……」
楊冰秀眉微皺,「後山頂上?這個時候去那裡做什麼?我記得那上面好像就只有一座亭子和一個只剩幾間房子的麓山學堂。」
陳楓一拍頭,「對,想起來了,是有座麓山學堂,據說還是一任知府盧學士自己掏腰包修建的呢,那咱們更要去體驗一下古人寒窗夜讀的感受了。」
衛飛卻不禁猶豫了一下,他的心中忽然生起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似乎是山頂上有什麼極度的危險在等著他們過去,但同時他也感到山頂上,又有什麼在吸引著他,衛飛知道這一定又是自己那剛得來的通靈之力在做怪了。
三個人轉了一圈,發現從大學城廣場到後山頂上,最近的一條路,居然便是穿過就近的新開鋪巷子。本來空氣潮濕,雖已是初春的夜晚,但並不顯得怎麼冷。可走在空無一人寂靜異常的新開鋪巷子里,清冷的月光彷彿卻也帶著些寒氣,就連楊冰竟然也從心裡升起一股莫名詭異的感覺來。
所謂的後山頂上,其實只是整個西山兩峰之間,凹下來的一塊彷彿平台一般的地方。面積並不是很大,若是以常立提出的,在這裡投資建一個豪華別墅,或是主題型公園,顯然是不夠的,勢必要佔去大半個山坡才可以的。
穿過新開鋪巷子,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座石亭,亭子也叫做麓山亭,順著亭子前有一太石徑直通前邊,不遠處便是那知府盧學士的麓山學堂了。一個四方形的院子,正堂是四間相通的房間,基本上已經破落。這是因為本地人自然不會常來,而對外地的遊客,明顯又缺乏遊覽價值,時間一久,便是西山園林管理處也懶得打理了。
站在麓山亭中,舉目遠眺,隱約可見橫跨城市中心的江面上,有點點燈影水波,但若轉身看去,除了麓山學堂的院子,整個山頂上的其他地方,卻基本已經是雜草叢生了。
尤其是在麓山學堂的院子後面,一座隆起來的青磚墓穴,倚著右邊的山峰順勢而建。而在這座墓穴向後,更是大大小小,高低不一的墳包。有的是依照比較標準的那種饅頭形所建,有的則乾脆就是個土包。
陳楓衛飛楊冰三個人沿著亭子,圍麓山學堂轉了一圈來到後面。盧知府的這個傳說,大家自然是都知道的。看著那座座墳包,衛飛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位盧知府當年建了這個麓山學堂,就是想落個佳名,然後佔了後山這塊地,他恐怕怎麼也想不到,他死了以後,還有這麼多人埋在了這裡。」
他轉身望向下面那朦朧的江面燈火,忽然覺得如果能夠在這後山頂上有一處住所,望江聽風的也很不錯,他忍不住便向楊冰看去,正好迎上楊冰的目光,顯然是楊冰與他心意相通,只聽她說道:「這裡遠眺江景,背峰靠山的,確實算是所謂的風水寶地了,當年的那位盧知府真是打錯了主意,他不應該想著佔了這裡后,把墳墓葬在這,而是在此安家,那才是真正的享受生活呢。」
陳楓笑了笑,「那是因為人家盧知府知道這是塊陰宅地,陰陽衝剋,陰宅地上建陽宅,斷子絕孫那是不用說的了,因為那宅子肯定會是家破人亡的四煞齊沖的兇殺局。」
「什麼陰宅陽宅的。」楊冰自然不會把陳楓的話當真,她雖然是警察,卻也沒有衛飛所擔心的那樣,現代的社會資訊爆破,對於各種事物的接受和適應能力,在各種媒體之下,飛碟外星人也算不上什麼希奇事了。楊冰說道:「那盧知府不過只留下了一座墓葬和幾間學堂而已,也沒看到後來有什麼記載,說盧知府的後世子孫如何如何。」
陳楓一時語塞,竟然無話可說,衛飛再不懂,但也知道陰陽宅之分,自從經歷了老院子的「四靈護主局」后,他也跟著陳楓學了不少,不過他還是暫時分不清所謂的陰宅陽宅如何區別,雖然從一定意義上認可陳楓所說的,卻在心裡仍然句的後山頂上這塊地,更加適合建造住所,相信如果在後山頂上真有這麼一片住宅區的話,那將是最搶手的樓盤了。
「就算山頂是陰宅地住不了。」衛飛看著下面不遠處的新開鋪巷子,「那裡也是環山抱水之地,近靠峰側,遠有江景……」
這時,陳楓的臉色忽然微微變了一下,他上下看了看,忽然急速的問道:「這位盧知府是清代哪一朝的知府?」
衛飛和楊冰都是一怔,不明白陳楓忽然之間為什麼有這樣的反映,衛飛探頭看向那盧知府的陵墓,墓碑上的刻字已經模糊,他搖搖頭,「看不清楚了,怎麼回事?」
「看不清楚了?」陳楓象是想到了什麼,他沒有回答衛飛,自己走到那盧知府的墓碑前,俯下身仔細看了起來,只見那塊墓碑之上石刻的銘文,果然都已支離斑駁,一個字都看看不清楚。陳楓覺得有些奇怪,伸手摸了一下,心中忽然一動,墓碑上的銘文竟然象是被人用什麼堅硬的器具給刻掉了,上面儘是些坑坑窪窪的痕迹。
山頂之上清月如水,衛飛剛才一瞥之間沒有注意,此刻也湊了過去,不禁跟著大呼奇怪,「奇怪,奇怪,這是什麼人乾的?也太無聊了吧!」墓碑上滿是灰塵,那些鑿刻的痕迹也看不出是什麼時候留下的,「不該會是這盧知府死了以後不久,有人乾的吧?按說他終究也建了座學堂,好歹也得有點清名在身的。」
陳楓搖了搖頭,還是沒有說話,想了一會兒,又再搖了搖頭,顯然是有什麼事無法想通。衛飛實在忍不住問道:「到底怎麼了,胖子?為什麼你要問那盧知府是哪一朝的?」
陳楓的眉頭緊皺,「是有點不對的地方,還記得我在新開鋪巷子里對你說的話嗎?西山這片左右兩山峰略略偏高,中間卻平了這麼一塊地方,這便是風水中的玄武垂頭,,玄武是指烏龜,取意與烏龜縮頭兩肩平寬,下面的江水奔騰,是為朱雀翔舞,所以說是出自高人之手的布局。」
他又看了看那盧知府的墓穴后,那彷彿蒸屜內包子一般的墳頭,接著說道:「可以說新開鋪巷子的布局,是必須建立在後山頂上這一塊地,所形成的玄武局之上的。剛才一上來的時候,我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可是你和楊冰剛才話,卻忽然讓我察覺到,新開鋪巷子的布局設計是陽宅風水中,難得一見的佳局,但相隔不遠的後山頂上,怎麼卻成了陰宅地?新開鋪巷子建成的歷史,應該與盧知府的麓山學堂相差不遠的,但如此就分成了陰陽宅,絕對不合常理,尤其是在這麼一個山勢龍脈走向,如此簡單的玄武格局裡。」
衛飛怔了半響,不是很明白陳楓的意思,想了想,才試探著問道:「你是不是說,新開鋪巷子的風水都是因為後山頂的地勢才成立的,可是現在後山頂卻成了陰宅地,其中矛盾衝突,難以自圓?」
陳楓點點頭,說道:「不錯,按理說後山頂上應該是比新開鋪巷子更好的陽宅之地,可是為什麼當年的盧知府,卻選擇做了墓葬,而至成了現在的亂葬崗,所以我才問那盧知府是那一任的知府,看看能否從中推論出什麼原因來。」
「整個清朝也不過那麼幾百年歷史,就算你能知道盧知府是哪一朝的,也只是個時間問題。」衛飛說道,「這和山頂上滿是墳墓有什麼關係?」
陳楓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他楞了一會兒,「時間越早越能說明,這個玄武垂頭局已經破敗了。」他忽然一振,「或者應該說……本應該是比新開鋪巷子更為顯貴的後山頂上,總體來說,那是龍脈結穴之處,卻成了自盧知府起的陰宅地,原因只能有一個,那就是這龍脈結穴之處的龍脈之氣,已經發生了變化。於是這一片原本生氣四溢的靈地,也就變成了陰宅地了。」
但這麼解釋似乎也是無法說的通,風水龍脈之氣本為天地自然形成的,如果結穴之處被人點中,修建了陰宅或是陽宅的話,其中的靈氣也會逐漸的衰退耗盡,絕無可能自行發生變化,而新開鋪巷子的布局雖然奇妙,但還不足以消耗掉整個玄武垂頭的靈氣,可眼前這玄武垂頭局,卻明明被人點成了陰宅群立之地,這中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陳楓在地上抓了把土,攤在手掌心上,仔細看了看,又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苦笑著搖搖頭,然後找了個石片,在地上挖了個小洞,從中又抓了把土出來。
衛飛和楊冰都不明白陳楓在幹什麼,「胖子,你抓把土又看又聞的在幹什麼?」
陳楓撒掉手中的土屑,站起身來,「凡是龍脈風水結穴之處,由於有靈氣匯聚在此,土層會與別處有所不同。盜墓一行里有些高手,抓一把土就能從土的顏色和氣味上,分辨出下面有沒有墓穴,甚至墓穴的年代與深度都能判斷出來。」
衛飛大感興趣,楊冰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怎麼樣?那你有什麼發現嗎?」
陳楓自嘲的一笑,「我也只是知道這種方法而已,不過剛剛事實證明,知道方法和能正確的使用是不同的。」這倒是他的一貫紀錄,滿腦子的雜學奇技,可惜能實施的卻是不多,象這種聞味辨土的方法,是非常需要時間積累的專業技能,絕對不是陳楓這樣只是懂得風水,就能掌握的。
對陳楓的這套,衛飛是從「鬼門十三針」時就見識了,見怪不怪的問道:「那還要不要到那些墳堆里去看看,畢竟咱們來這裡是為了那個昏迷的小女孩。」
陳楓搖搖頭,「不用找了,也不用再看了。在這片不該是陰宅地的地方,建了陰宅,絕對好不到哪兒去的。不過這裡的墳墓大都是跟在盧知府的墓穴之後,走位朝向幾乎一致,而小潔的病非常奇特,就算是她家的祖墳有什麼問題,應該也和她的病無關,咱們再另想辦法。」
他看了看那盧知府的墓穴,忽然笑了笑,「其實這盧知府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了,知道用這種方法佔來的地方,自己的福德不夠,所以你看,他的墓穴正對的方向有些偏斜,因此這玄武垂頭局的靈氣,他也得不了多少,看來這盧知府自己要不是極懂風水,他請的也是一位高手。」
楊冰在旁邊一直都沒有水花,陳楓剛才抓土的舉動,讓她不自覺的便聯想到了,老郭和許壯所說的那個盜墓團伙,直到目前為止,陳楓所說的所做的,更加的無法斷定其這次回鄉的真實目的,至少此時陳楓的言行中,使楊冰不得不朝著盜墓方面去懷疑。但也僅止於此而已,因為陳楓口中說的,僅僅都是些與墓穴有關的風水術語。
一絲薄雲悄悄的掩住了月光,周圍的景色朦朧起來,衛飛突然覺得心裡有些發慌,見陳楓還是盯著那盧知府的墓碑,便又伸手摸了一下,心生感嘆,「好傢夥,這刻得還挺深啊,算了胖子,咱們還是走吧,呆在這兒,我總覺得心裡沒底。」
卻不想陳楓猛得一振,「是啊,既然盧知府的墓碑是有可能,被人故意鑿去的,那麼就證明有人想掩蓋盧知府建立麓山學堂的世界,所以更有可能,這個玄武垂頭局的風水,是被人為的破壞。甚至是有人故意誘導盧知府,這是塊陰宅地。不行,我要再仔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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