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東祠(下)
地道內的空氣潮濕,帶著一絲難聞的霉味,由此可見這條地道內雖然空氣流通,但少有人跡。這股霉變的味道,其實乃是地脈的陰濕之氣。那日者靠在土壁上,禁不住咳嗽了幾聲,中醫有說「肝開竅於目」,他的肝脾早被金烏所傷,臟腑之間五行互相調劑,因此他的肺氣卻又偏盛,實在是紊亂了。
一陣灰塵在咳聲中震蕩而起,那日者咪著眼,陰暗不見光亮的地道,卻似乎並不能阻擋住他的目光。又向前走了幾步,他忽然一頓,耳朵支了支,臉色也跟著變化起來,幾番躊躇之後,終於還是無法有所定論,嘆息著搖了搖頭。
但是就在他一口氣剛剛嘆出之際,地道的深處好像有一絲異響傳來,只不過那聲音似真似幻,令人難辯真假。那日者的身體又再僵住,傾聽了良久,疑惑的向前後看了看,但學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
此刻那日者所處的位置,正是條地道的正中,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從文峰鎮的哪道入口進了這地道之中,七拐八拐的,更是分辨不清深入到了地下何處。只見在一片幾欲使人窒息的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兩點銀白色的光亮,慢慢的成型之後,顯出那竟然是日者的雙眸所發,銀白色的光點逐漸增強,映照得身邊三四米的範圍清晰可見。
這其實有點類似於修道之中的性光外露,不過卻已是那日者所能達到的極致了,當然那日者自是不懂何為慧光,何為性光,他只是觀日測影速配積聚起來的純陽之氣。日者之術可探命理,可窺天道,卻終究只是方術之列,更無法與奇門遁甲、易數之道相比較,那日者的修為與功德其實均都不弱,采來的太陽之氣聚於上丹田靈府之中,慢慢的也轉化成了靈慧之氣,雖然摧肝傷目,但卻有助於日者提升靈機,此乃日者之術中的秘中之要,暗合福禍相依,陰*本之道。
那日者眼中所發的光亮,雖然只可映照得數米,但他的目光卻已穿越了猶若實質的黑暗,直透向了地道的盡頭處。別說是人,就連耗子甚至是蟑螂都不見一隻。方術再過神奇,還是無法與修道相比,兩者相差的已經是用修為境界所能形容的了。那日者眼放毫光,其實不過是在安慰自己罷了。
此刻那日者目力所及的數米內,雖不能說是亮如白晝,但卻可見地面上浮土蒙塵,洞壁上蛛網暗結,並不見有腳印留下。那日者用力皺起眉頭,眼中銀光驟增,忽然蹲下身來,伸出右手指,在灰塵上輕輕一抹,一點不同於浮土的暗褐色出現在了他的指尖之上。那日者在鼻端聞了聞,臉色忽喜忽憂,就在他眼中的光芒即將暗淡下去的時候,他突地咬了咬牙,自懷裡掏出了那枚小小的方鼎。
那日者將方鼎擺放於地,而後燃香三柱,面色緊張的盯著那盤旋上升的煙霧,香燃過半,他終於長嘆了一聲,收起那枚方鼎,不知怎地,眉宇間竟顯出几絲決然的慘烈之色來。
地道蜿蜒向前,那日者手持著方鼎,腳步沉重卻堅定無比,只是愈往前走,他的呼吸便慢慢的急促起來,顯見內心其實是緊張無比。那枚小小的青木方鼎,被他緊緊的握在手中,彷彿是不管前途如何的兇險,有此鼎在手,他都能化險為夷,卻不知道在日者之術中,那是否也如道門的法器一般,有著非同尋常的效用了。
空氣中的霉味被一種潮濕之氣所替代,那日者甚至感覺到從頭頂的頂壁上,竟然似是有水滴,朦朧中濕氣撲面,仿若是身處晨霧之中。那日者停下腳步,怔了片刻,想不通為何身處西北高原地下的通道內,竟會如此的潮濕異常。
一縷光亮終於在前方顯露出來,狹長的通道呈喇叭狀向外擴展,前方隱約是個百餘平方的洞穴。地道在洞穴口左右分向,在黑暗中延伸而去,也不知道那絲光亮是從何透出。洞穴里朦朦朧朧的,不見其內究竟有何事物。但那日者卻彷彿已經知曉了什麼似的,他雙手疊加在胸口,捧著那枚木鼎,看那架勢,似乎便是抱拳行禮一般,乃是一種江湖手語。
「你終於還是尋了過了。」前方那洞穴內,忽然傳來一聲輕笑,聲音略顯嘶啞,甚至還有些撕裂,間或夾雜著一絲壓抑的咳嗽,「方才我還在擔憂,你是否能深入地下,在這千迴百折之中尋覓到我,現在看來卻是我多慮了。時至今日,果然沒有出了祖宗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