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榮耀神殿
諸神的黃昏！
五個字，和著心臟跳動的節奏，就像五柄巨大的戰錘，狠狠敲在誇氏兄弟心頭，雷動的目光忽然變成變成鋒利的長劍一般，刺在兩個人身上，強大的威壓一瞬間散發開來，鋪天蓋地壓在誇氏兄弟頭頂。就連一邊的幽蓮華也不由為之色變。
但就在這樣強大的威壓之下，誇夫和誇娥竟然只是身體輕輕有些顫抖，神情卻迅速恢復了正常，對視一眼后，誇夫緩緩開口道：「是，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確是來自另外一個世界，整個仙界都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秘密，神族的名字，也從未流傳到仙界。我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就是多讀書的好處了。」雷動淡淡說道，心裡卻微微一疼，安靜的倩影和臉龐，再次浮現在心頭，那張看上喪去清麗無比、寧靜安詳的俏臉背後那淡淡的一絲疲憊和若有若無的衰弱，始終是隱藏在雷動心頭最深的一根刺，不敢觸碰。
但是，如果不是安靜，他也根本猜不到這對奇怪的兄弟的來歷。
那還是幾天前，再一次飯後的聊天中，安靜偶然說到了凡間各個地區各個民族的各種傳說，很少有例外地，各種傳說中，都會出現天塌地陷、洪水泛濫，會提到發明或者發現了火的英雄火神靈，會提到神靈之間慘烈的戰爭。安靜以她文學博士的見識，說了一大堆專業術語，什麼「元敘事」啊，什麼「母題」啊，雷動聽得似懂非懂，只是享受著和安靜東拉西扯喁喁細語的買好感受。
「東方有仙界，西方有諸神，還有聖帝，」安靜忽然說道，「你說，上古時期，他們會不會都認識呢？那些傳說是不是其實並非傳說，而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後來越傳越走了味道？」
轟！安靜無意間的一句話，卻如同一把重重的大鎚，狠狠砸在雷動頭頂，又似乎一柄銳利的鑿子，在他混沌一片的腦海中，鑿開了一條裂縫，鑿出了一絲光明。
在凡間的時候，這些上古神話傳說，在安靜看來當然不過是先民的想象，是由於大自然的肆虐而引發的臆測，屬於怪力亂神的不經之言。但現在他們都已經身在仙界，當然知道，很多傳說其實是有跡可循的事實。
既然仙界如此，那麼聖帝是不是也同樣如此，而洛歐大陸南部的宙斯、赫拉克利特、維納斯們呢？北部的奧丁、索爾們呢？他們為什麼就不能是曾經真實的存在呢？上古的神戰為什麼就不能真正爆發過呢？諸神的黃昏，為什麼就不能是真正發生過的呢？
更重要的是，在眾多紛繁複雜的傳說中，那些神族豈非也是一樣，神力天生，卻無法修行，英勇善戰，卻最終湮滅沉寂？難道，誇夫與誇娥，是神族後裔？
當時，雷動並不敢確定，但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將這些事情查個一清二楚。
只不過，雷動怎麼也想不到，真正的調查還沒有開始，幽蓮華就怒氣沖沖將自己喊了過來，而原因，竟然是誇氏兄弟要離開幽蓮華！
這古怪的舉動當然讓雷動極端好奇，要知道，正如幽蓮華所說，數百萬年以來，誇夫與誇娥就一直追隨在幽蓮華左右，無論怎樣的艱險都從未遠離，現在仙界的戰爭正處於膠著無比的最殘酷階段，這兩個人竟然要同時離開？
種種不合常理之處，讓雷動疑心大起，聯繫之前的種種猜想和他們身上的種種特異之初處，雷動決定賭一把，直接出口揭穿兩個人的真實身份。
事實證明，雷動賭對了，誇氏兄弟，竟然一口就承認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但是，就算自己賭對了又怎麼樣呢，無意中點醒自己的安靜，不還是一樣一天一天衰弱下去，直到她生命的盡頭……
默然良久，雷動才深吸一口氣，收拾起黯淡的心情，看了一眼幽蓮華，卻發現這位女王大人臉上，憤怒的神態倒是減輕了很多，但一雙鳳眼中卻充滿了疑惑，似乎完全沒有聽說過神族這個稱呼一般。
「可憐的女人。」雷動嘆了一聲，也想不通為什麼凡間就充斥著這樣的傳說，但仙界卻偏偏一點也沒有。
回過頭來，又看了一眼小山一般健碩的誇氏兄弟，道：「我很奇怪，自從我注意到你們的獨特之後，到現在已經至少十年了，十年來，我曾經調閱過你們的所有資料，也派人調查過你們，甚至我自己都親自上陣跟蹤過你們，卻完全沒有發現你們曾經有過異常舉動。」
說著，雷動頓了一下，在快師兄弟面前踱過去又踱過來，道：「所以我很好奇，這麼長時間以來，你們究竟在仙界做什麼？你們究竟是來做卧底的，還是來避難的，又或者，乾脆就是來打醬油的？」
邊說邊看了眼幽蓮華，卻發現這個女人臉上憤恨的神情已大見緩和，怒睜的鳳眼微微眯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見雷動的目光轉過來，幽蓮華輕輕瞟了雷動一眼，哼了一聲卻沒多說什麼，不過那微嗔的目光卻讓雷動心裡突地一跳，趕緊轉過頭去看著誇氏兄弟。
「尊貴的女王大人，我們感激您，感激您在最危險的時候拯救了我們的生命，我們願意做您終身的奴僕，」誇夫和誇娥一直沒有起身，此時沒有理會雷動的問話，而是再一次匍匐在地，對幽蓮華恭聲說道：「我兄弟可以以主神的名義發誓，無論我們做什麼，由始至終，我們對仙界完全沒有惡意，完全沒有對女王大人不尊、不利的念頭。」
「沒有不尊不利的念頭？」幽蓮華的神色似乎有所緩和，但略帶沙啞的聲音還是那麼冰冷，「數百萬年啊，隱瞞身份，潛伏在我左右，你們就是這麼感激我，就是這麼尊敬我的？」
剛剛說了兩句，幽蓮華的怒火似乎就又有點壓不住了，聲音變得高起來。雷動看了幽蓮華一眼，心裡微微覺得有些奇怪，這可不是這女人一貫的表現——這位高高在上的女人什麼時候有過這麼浮誇的表情和語氣了？哪一次憤怒的時候，她不是鳳眼微微一眯，與言笑晏晏之間說動手就動手，不給人留下半點活路的？今天，她那些殺伐決斷、心狠手辣、說翻臉就翻臉的女王范兒都到哪裡去了？
誇夫和誇娥沉默著，好半晌才緩緩搖搖頭道：「我們只能說，我們的確是神族，來自榮耀神殿，其他的，我們沒有得到授權，不能向外界透露。既然觸怒了女王大人，是殺是剮，全在大人一念之間，我兄弟心甘情願，絕無怨言。」
說完兩個人匍匐在地上一動不動，也再不出聲，竟是一副引頸待戮模樣。
「你們是在逼我殺了你們？」幽蓮華的臉刷一聲就拉下來了，整間小屋，再次回到了嚴酷的寒冬。
沉默，壓抑的氣氛，持續了整整一刻鐘時間，直到雷動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一切。
「其實，也沒有必要喊打喊殺么。」雷動笑嘻嘻地坐在地上，坐在誇氏兄弟面前，「通過談判，以和平手段解決紛爭，一向是我們堅持的原則，對不對？」
幽蓮華皺皺眉，這個小子從從來都是這樣胡言亂語，簡直不知所云！不過很難的地，這個仙界最有權勢、最神秘莫測的女王，竟然沒有說話，更沒有打斷雷動。
雷動不經意地回頭瞥了一眼幽蓮華，臉上露出幽怨的表情，等轉過頭來，又變成那個嬉皮笑臉的年輕人。
「你們的主神，不管是誰吧，派你們到仙界來，肯定是有秘密任務的，不如讓我來猜一猜？」雷動的語氣很溫和，笑容可卻顯得很神秘，「我猜，你們應該和那些鳥人是對頭吧？甚至，你們已經被人家打殘了吧？榮耀神殿，是你們以前的自稱吧？現在就剩下諸神黃昏了吧？是不是躲在一個什麼洞里，頭都不敢漏了？所以派你們兩個來仙界打探消息，觀察風向的？是不是要是看著我們不行了，就打著主意投到那些鳥人麾下了？是不是看著現在我們和鳥人打得熱鬧，你們急著回去通風報信，又想做收漁翁之利了？」
一連八問，每一句話的口氣都是那樣溫和，就連雷動的神色都一直那麼笑嘻嘻的，但每問一句，誇氏兄弟的頭就抬起一點，每問一句，誇氏兄弟臉上的憤怒就多一分。
「夠了！」誇娥大喝一聲，整個小樓似乎都震蕩起來，「神族沒你想得那麼卑鄙！我們是要……」
話沒說完，誇夫就中重重嘆了口氣，拍拍誇娥的肩膀：「別這麼憤怒，別讓憤怒蒙住你的雙眼，更別讓憤怒迷惑了你的心靈。」轉過頭對著雷動，再次嘆了口氣，道：「你想怎麼樣，直說吧。」
「咦？想不到誇夫老兄的腦子還挺好使，」雷動誇張地叫起來，「怎麼，不會憤怒的心靈果然澄如明鏡。」
誇夫苦笑搖頭，卻沒說話，目光在幽蓮華和雷動之間轉來轉去。雷動的神色也鄭重起來：「我知道，你們都是好漢子，一定不甘於失敗——不過，你們有沒有聽說過，眾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力量大？你們就滅有想過，和仙界修士合作么？」
誇夫和誇娥同時沉默下來，半晌沒有說話。但雷動知道，這件事情，基本上算是成了。
——
「為什麼又是我？」雷動小聲嘟囔起來，「我又不是外交部長，我還要去魔界作戰呢！」
「我管你去哪裡打仗？」幽蓮華完全不為所動，淡淡喝了口茶，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你提出來的嘛，你不去誰去？」
雷動頓時就炸了，大聲道：「我提出來的？別告訴我你對那兩個傻大個兒又拉又打，不是打著別的主意，你別告訴我你沒發現那兩個傢伙心裡有所動搖，你別告訴我你沒發現神族其實很有可能是我們的合作夥伴啊！」
雷動越說越氣，一雙眼睛里目光餘力的嚇人。從誇氏兄弟說出「榮耀神殿」四個字后，雷動就發現幽蓮華的目光有些奇怪，很明顯，就算之前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幽蓮華也一定能夠通過種種跡象推斷得出來，誇氏兄弟背後的這個神族，很可能也與聖使軍團有矛盾，因此就起了拉攏這個神秘種族的心思。雷動甚至懷疑，幽蓮華說不定在此之前就發現了什麼問題，誇氏兄弟一說要走，這娘們就借題發揮大發雷霆，還巴巴地把自己叫過來，目的就是為了讓他來打這個圓場，在她和誇氏兄弟之間建立一種對話的可能。
無論是這次的幽蓮華，還是上次妖族的事情中的木青遠、敖烈之流，仙界這幫老傢伙一個個想方設法讓自己跑腿做苦力，坑了一次又一次，坑得不亦樂乎，而他們自己就坐收漁翁之利——媽的這幫老混蛋，沒一個好玩意！
「明明自己早就打定了主意，偏偏這裡造一下勢，那裡設一個套兒，逼得老子不得不順著你們的話說，你們有完沒完，有完沒完？」雷洞簡直氣急敗壞，「每次都認準老子一個人坑，你們上癮了是吧？當老子是毒品啊？」
「這你都看出來了？不簡單啊！老娘就是要坑你，」每次和雷動單獨待在一起，幽蓮華就完全沒有了什麼玄仙氣度、女王風範，變得跟個潑婦似的，「坑你一萬次都不厭倦，你有意見？」
「憑什麼？」見慣了幽蓮華的無賴模樣，雷動根本就沒把幽蓮華看成一言九鼎的神秘女皇，一跳八丈高。
幽蓮華似笑非笑看這雷動，「嗤」了一聲道：「憑什麼？就憑老娘救了你，還救了你老婆，你不服？要不咱么算算，老娘還有多少筆賬沒跟你收？」
「我……」雷動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嘴巴子，今天真是昏了頭了，怎麼有給機會讓這個娘們以這種老掉牙的理由要挾自己？一句話都懶得再說，直接衝出下樓，頭也不回地去了。
身後，幽蓮華收起無賴模樣，輕輕嘆了口氣，隨即又微笑起來：「你個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