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放手
“爹爹,你就去看看娘親吧!”緋一推門便道,蘇繼明剛剛坐在案前,掂量著手裏的東西,發愣似的不知在想什麽。
“緋一,先回房去,和你娘的事,我自有分寸。”蘇繼明將手中的東西放下,執起書卷來看。
緋一本是乖巧的研磨,忽然就低著頭不說話了,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的咂在墨汁裏,一邊抽泣著:“爹爹,你是不是不要緋一和娘親了。”
蘇繼明放下手中的書卷,將緋一拉到自己跟前,伸手幫她抹淚:“傻孩子,爹爹怎麽會不要你們呢!”笑著道,“好好好……我們現在就去看你娘親,看把小臉哭的,都多大的孩子了,以後可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了。”
見蘇繼明答應了,緋一才破涕而笑,滿意的點頭。胡亂的抹了眼角的淚,拉著蘇繼明,“我們現在就去找娘親。”急急切切的生怕李氏走了。
看著長廊上一大一小越來越遠的身影,心裏不免有些悵然。自己一直在這裏,雖說是不在意的,終究名不歸言不順,所謂流言索人命,她也隻是個塵世俗子而已。
“小姐永遠都是莊主的掌上明珠,這一點任何人都比不上。”模糊蕩漾的湖水中,出現了另一個身影,聲音雖蒼老,卻中氣十足。
“我也從來沒想過要成為他的什麽。”紫衣說的很輕,輕的自己都無法肯定,這真是她想說的話嗎?
“這樣想最好。”莫大夫道,向堤欄走了兩步,與紫衣並立而站,“那個女娃,在你對她使用風吟散前,應該還丟失了一部分記憶。而現在好像有了恢複的跡象。不過也沒關係,之前研製的藥是為了打通她體內的陰陽脈,這次是對她神經和意誌的控製,服用久了,就會漸漸忘了本性,這樣莊主操控起來也方便多了。”
“你真打算讓她成為傀儡!”紫衣看著麵前的人,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竟讓她發寒。
“不是傀儡,隻是沒有自己的意誌而以。”想著那個女娃就和小姐一樣,也是讓人歡喜的孩子,也隻能說命不好了,“不過由於剛研發出來的,隻是初試,效果還不知道。畢竟是個小娃娃,這個總比魔教那些邪門歪術的操控要好。”莫大夫隻是輕笑,“我很早就想研究一種可以控製人的心神風藥,她會成為我最好的試煉品。”
“早就聽說了幽穀草的莫穀主,十年前就音信全無,原來一直都在雲德山莊。”紫衣早來莊中,就覺得這個莫大夫絕不會是普通人,卻不想是這樣的一個身份。
“是啊!沒想到在這一呆就是十年,不過光靠我自己。要是沒有這麽多源源不斷的可供練造的傀儡,我也不可能有今天這個樣子了。”莫大夫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揭穿。
“什麽?。”紫衣已經猜到了什麽,震撼的看著麵前的人。
莫大夫隻是莫測的笑。“蘇莊主可不是你單單看到的樣子,你也不防捫心自問,你對他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為什麽要與我說這些?” 對於紫衣的提問, 莫大夫沒有噤聲,表情莫名的籠上了一抹憂傷。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紫衣心裏隱隱多了些許的牽動,而莫大夫也正是句句入了她的心坎。可是即使去計較這麽多又有什麽用呢?在遇到蘇繼明的時候,她早就該料到今日的局麵。他那樣的一個人,絕不會甘於所有的平淡,更不會真心的愛上某個人吧!
幾片殘葉落在了湖麵,泛漣漪,一圈一圈的慢慢擴大,就像那顆不安的心,如果有一天,一切變的隻能用‘殘忍’來形容,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風裹著一滴,兩滴……鹹鹹的液體,沉在地上。
李靜柔沒有想到蘇繼明真的會來,因為他主動來找她的次數實在屈指可數。
她的父親一直以為他是一隻乖巧的貓。確實!他的溫雅寬容,於她大小姐的暴躁脾氣,總是處處隱忍。也許就是為了某一天可以擺脫她父親的股掌,他就是隻老虎,一旦養壯就會顯露他的野心。自己該早就知道,可就是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樣的一個人,嫁給他,便以為一生可以得到,那即便是虛假的愛。不想自己錯了,因為他連一場戲都不願配合她演下去。
緋一歡喜的拉著蘇繼明到院中,李靜柔對著銅鏡梳理著鬢發。斂出幾根白發,顫抖的撫摸著自己的麵頰。眼角什麽時候開始有了皺紋了,自己現在是不是連唯一的資本都沒有了!
屋外便聽了緋一的喊聲,率先自己就跑到了屋裏,看到站起身迎著她的李靜柔,一顆擔憂的心才放下了。歡喜的道,“娘親,你看我帶誰來了。”
蘇繼明剛好從門楣進來,雙手扁在身後,墨色衣袍,更多了沉穩與久經世事的老練,幾步便走到了她麵前。李靜柔依然看著他,一動不動,眼眸中滲著陌生。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她們的隔閡。那是承載了多少時光也無法走到的,她還是十年前初相遇的她,而他早已褪去往日的青澀。他一直在走,走了很遠很遠,而自己卻一直停留在原地,夢幻著,期許著,等有一天確定他已經離開了,卻再也跟不上他的腳步。
“相爺的事,我會盡量想辦法。”蘇繼明開口道。
“謝謝。”李靜柔禮貌道,多年來第一次的溫聲客氣,反而將兩個人拉遠了。
“我這段時間很忙,顧慮不到你們,緋一也需要母親的照顧。”蘇繼明的語氣不再那麽生硬,“留下來吧!”
李靜柔猛的一震,他叫她留下來,他在挽留自己嗎?
她是興奮的,是激動的,應該滿心歡喜的應承,卻隻是緩緩的吐了個‘好’字。在蘇繼明轉身離開猛然道,“紫衣姑娘畢竟是個女子,需要一個名分。”手心的指頭嵌著肉生生的疼。
她,終於放手了。
蘇繼明有些詫異的看著她:“我,有分寸的。”
他總歸是高興的了,而自己也解脫了,不是嗎?
緋一正在地上數著螞蟻,大概太認真。蘇繼明走過去也沒有注意到,直到頭頂的豔陽被遮了一大半,“爹爹。”
“去看看你娘吧!以後可別動不動就哭鼻子了,都是大姑娘了,過幾年可就嫁人了。”
“爹爹!”緋一有些害羞的嘟囔著。
蘇繼明眼角微微彎起,露著笑意,撫摸著緋一的頭,邁步向外走去。
緋一看著一直站在窗口的女子笑著,歡騰的跑去。
對稱的建築總是讓人莫名的覺得舒心,一磚一瓦的相稱,榭水樓台的對映。齊排的屋瓴,偌大的院落,奇山異石,藤條曼枝,花團錦簇,蜂蝶相擁,好一派熱鬧的景觀。
曲折的遊廊,石子漫成的甬道,白衣少年步伐匆忙,就連滿地的花瓣,也來不及在白衣角上殘留絲毫的芬芳。
“軒兒。”甬道前的男子似是站了很久,緩緩喊道。
少年抬頭看著男子,緊緊的握著肩上的包袱: “前去尋找的人,帶回的消息都是無果。我不想再等了,也等不了。”話語中便聽得萬分急切。
“那你就這樣放下孟莊不管了嗎?”男子語氣甚有些責備。
“孟莊還有你,但容兒至今下落不明。”少年依然不曾放棄,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果斷,現在全都沒有了,但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能夠離開的機會。
“那麽你,就要因此卸下自己對孟莊的責任了?你別忘了你手上握著的是什麽?你爹爹臨死都未閉眼的遺憾和期待,全都在你身上了。”覺得自己的話語太重,男子不覺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很累,但這都是你必需要完成的使命。我也是要走的,和你一樣去,也要去尋找我的女兒。而這些隻能在我真正放心得下,你接受孟莊時才能去完成,所以我一直在等。但我知道,男人決得不沉陷情腸,你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在魔教興風作浪前,重震從前的威望,為那些慘死的人報仇。”
一句一句,連砸在頭上般,少年沉著頭,不再說話,男子拿過他手中的包袱,少年猛的握緊,又無奈的鬆開了。
“我會加快人手尋找,你現在隻需做好你應該做的事。”
“珍兒。”少年忽然道,看著那人離去的方向,眼神很是堅定,“那時我也在,我親眼看見她被亂軍砍死。這些……你也都知道的!”
“是嗎?”男子並沒有停下腳步,清冷的雙眸中蒙上霧氣,那個還隻是三歲的女童阿!最後隻是無力的對他喊著,“爹爹,我疼!”就再也沒有睜開眼了。
他剛要放棄一切,什麽所謂的權貴?財富?都不重要。執子之手,田園悠然,才是他想要的。
緊閉的府門看著寧靜祥和,他滿心歡喜的推開,而看到的卻是倒在血泊中的妻兒,和一群拿著長劍直對角落白衣少年的士兵。
鮮血浸染了白衣,還在大麵積的滲透,而少年仍頑強的予以抵抗。
他提起劍就上去砍殺,戰場上的梟傑,他更是瘋了般的將劍用力刺進每個士兵的胸口,每個人都來不及絲毫的抵抗就倒在地上。
“他死了。”在他瘋狂的用劍捅向口中溢滿鮮血的士兵數次,少年靠在牆邊無力道。
男子看向少年,沒有說話,血紅的眼睛,將劍丟在地上,撲向血泊中的妻兒。
“對不起,我很盡力的在保護她們了。”少年蒼白的臉,眼中閃過絕狠的光芒,“我會為這些慘死的人報仇的。”